“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突然像是一股死亡之神的力量劈下來,把徐緩的整個靈魂都抽空了,他開始一刻不停息地重複撥打,直到醫生為徐永全蓋上通往天堂的白布,季美芳的電話都沒能打通……


    這一刻,似乎所有的責任都落在了徐緩的肩膀上,他是那麽無能,那麽不堪一擊。


    醫生走出來,給徐緩下達了死亡通知書。


    天塌了,大雨傾盆而下,伴隨滾滾雷聲,剛過正午的天空略顯黃昏老態,遠空一片灰濛濛,連綠了好幾個月的葉子,都開始發黃了。


    短暫的夏天走了。


    毫不留情。


    市第一人民醫院是公立醫院,也是胸科手術做的最好的醫院。


    永全餐飲的創始人離世的消息瞬間傳開,輿論就像悄悄溜走的夏天一樣毫不留情。


    很快,永全餐飲的幾個元老都趕到醫院,有來探望的、有來弔唁的,但更多的,都是來確認消息的真實性的。


    很多財經記者也擁在了門口。


    趙義林第一個走了進來,看到了徐緩頹靡的樣子,走過去,扶起他,讓他坐下,“緩緩,別太難過了。下麵的事就交給叔叔吧。”


    見到趙義林進來,徐緩不管三七二一,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趙叔叔,我媽的電話打不通了,我爸他……”


    他說不下去了,甚至還沒能接受這個消息。


    趙義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他,“你回去看看你媽,這裏有我。”


    徐緩到最後都沒敢進去看他父親最後一眼。


    出了醫院門,就被一群打著傘的記者團團圍住,他們都高舉著話筒,劈裏啪啦地砸著各種尖銳的問題。每砸一次,徐緩的身體就像被刀劃開一樣劇痛一次。


    任頡書憑藉自己高大的身軀,將徐緩護在自己的懷裏,人太多,路太遠,走得太艱難。


    好不容易進了車子,還有很多鍥而不捨的記者貼在車窗上說話。徐緩看著他們那一張一合的嘴,吐出的氣在車窗上形成霧,手還不停地劈裏啪啦地敲著車門車窗。


    他們知道這是一個剛剛失去父親的孩子嗎。


    他們是不是指覺得他是徐永全的繼承人呢。


    車子呼嘯發動,朝著一群人轉了一圈,很有技巧性地擦過剛剛凶神惡煞的記者,伴隨一聲聲驚呼,任頡書穿過人群,開上了大道。


    路途開始平坦,也少了一些齜牙咧嘴的人,這個世界仿佛隻有徐緩和任老師兩個人。


    徐緩一路默而不語。


    任頡書手扶著方向盤,“季阿姨不會有事。”


    徐緩沒有回答。


    一路無言。


    到家,車子剛剛停下,徐緩就沖了進去。


    家裏和重症監護室一樣安靜,徐緩猛地打開母親的臥室門,他看到,季美芳跪坐在臥室的圓形羊毛地毯上,床頭保險櫃抽屜掉在地上,抽屜裏的東西撒了一地。


    而季美芳就坐在那群東西上麵,手裏握著一張紙,像一尊雕塑,一動不動。


    天黑了。


    雨還沒有停。


    作者有話要說:


    人生轉折就要開始了。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但徐緩一點都感覺不到秋高氣爽的味道,隻覺得這雨劈裏啪啦地打在落地窗上,讓他很壓抑。


    “媽,你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季美芳猛然回頭,瞪大了眼睛望著徐緩,似乎不認識他。眼裏還有未散盡的恨,從恨到迷茫,再到渙散,最後就像一片死水。


    接下去她做了一個讓人無法理解的舉動——她把手裏的那張紙,胡亂揉了一把,然後一口吞下。


    徐緩此刻終於知道,媽媽現在的精神狀態有些異常。


    就這半天,他經歷的事情太多,已經超出了他的承受範圍。他隻是跪坐在媽媽身邊,拚命搖晃她的身體,不斷喊著,“媽,吐出來,你這是在幹嘛呀!媽!”


    任頡書理性一些,他將徐緩攙扶起來,放柔了聲音對他說:“季阿姨可能是受不了打擊,我們送她去醫院吧。”


    醫院那個地方,挽救了很多生命,同樣也送走了很多生命。


    尤其是剛剛送走他爸爸的醫院,他尤其不願。他怕,那個地方也挽留不住她的媽媽。


    “我記得我家有個私立醫院,送那裏吧。”


    “好。地址告訴我。”任頡書一邊說著,一邊已經抱起精神異常的季美芳,往門外走去。


    徐緩定在原地,“我……我不知道在哪裏……”


    任頡書隻是一頓,復又繼續走,“沒關係,先上車,你在車上聯繫一下你身邊的人,問問有沒有誰知道的。這樣速度快一點。”


    在任頡書的指點下,徐緩好似突然認清了前麵的方向,腳步立刻趕上,邊拿出手機,翻開聯繫人,聯繫趙義林。


    “趙叔叔,你知不知道我家的私人醫院在哪裏?我媽病了。”


    趙義林似乎還在忙徐永全的後事,電話那頭鬧哄哄的,好像還有相機哢嚓哢嚓的聲音。


    “你媽怎麽了?嚴不嚴重?醫院在安宜路121號。你怎麽樣?我讓瀾瀾過去陪你吧。”


    “謝謝。”


    徐緩掛了電話。至於趙青瀾會不會過來,這已經不重要了。


    徐緩報了地址,任頡書點了導航,開始往醫院駛去。


    季美芳和徐緩都坐在後座上,季美芳雙腳併攏端坐著,雙手緊緊捏在一起,低著頭,目光盯在一處一動不動,也不說話。顯得很緊張。


    徐緩手臂攬著季美芳的肩膀,另一隻手握著她微微出汗的手,“媽,別怕,以後還有我。”


    也不知道季美芳有沒有聽見,隻見她的手停止了顫抖,腦袋漸漸下滑,靠在徐緩肩上。


    任頡書從後視鏡看了一眼。一向和媽媽貧嘴的徐緩,今天像是突然長大了。他並不寬厚的肩膀,並不堅韌的手掌,此刻卻充滿了力量。


    一路飛馳,快速,但平穩。


    這所醫院徐永全生前入股48%,算是這家醫院的大股東,後來一直成為徐永全的私人醫院,每年的員工體檢和他自己的治療,都是在這家醫院。


    那天,將趙青海送上飛機後,他一直忙忙碌碌的心終於一下子落地,卻突然感覺胸悶,然後猛地咳出血。


    當場送入這家私人醫院,醫生說是癌細胞擴散,用勞過度,心肌也有炎症,突發休克,緊接著多器官發生衰竭,當即生命垂危。病情太複雜,私立醫院人手不夠,立即又轉入市第一人民醫院。


    徐緩帶著季美芳直接去了精神科,看了醫生。


    季美芳由於受到很大的打擊,精神出現異常,還好救治及時,情況還不算太嚴重,隻需要給藥物治療,保持心情舒暢,有痊癒的把握。


    徐緩問:“醫生,我媽之前吞了一張紙,怎麽辦?”


    醫生回答:“這應該是出現了異食癖的現象,我建議季女士能住院觀察,畢竟在這裏住,我們能給予最及時的療養和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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