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青咬著指甲,猜想著下麵人到底在做什麽實驗——這難道是新一代的記憶移植?還是要提取傅鬱身上什麽特殊的基因來作為摧毀機器人的武器?


    這倒是一個好方法,傅鬱從小就有這麽強烈的自殘傾向,移植到機器人身上,說不定能見到本世紀最大規模的機器人集體自殺。


    她甚至悶笑出聲來,完全沒有意識到指甲已經被自己啃禿了。


    異象就在這時發生了,先是機器人開始冒出小火花,再來是複製人瘋狂地痙攣起來,它頭仰著,嘴巴裏吐出白沫來,手指死攥著椅子,力道大到骨頭都斷掉,眼珠子往上翻去,看到的卻不是白色,而是充血的紫紅。


    白大褂們沒半點要停下來的跡象,沒有人理會看起來即將要崩潰的複製人,所有人都專注著手頭上的工作。


    紅燈閃爍,隨著「滴——」的一聲警報,複製人的腦子整個兒炸了開來,腦漿爛了一地,剩下的四肢也全是淤血的痕跡。


    本不該有嘔吐這種現象的尹青隻覺得胃裏一陣翻滾,跪在地上掐著自己的喉嚨幹嘔,她試圖把視線移開,把這一幕永久地從自己的記憶裏刪除掉,可她依舊死死地盯著一塌糊塗的培養皿處,很快有機器打掃幹淨了地麵,白大褂們聚在一起討論著這次實驗的數據,毫不顧忌剛才有一個生命在他們眼前慘死。


    如果那也算生命的話。


    「那是,那是什麽?!」尹青大口喘著氣,幾近崩潰地看著傅斂羽。


    「那是信使存在的意義——大人們的飼料。」傅斂羽扶了一把尹青,讓她不至於跌下去,「就像養一隻小豬,餵他最好的食物,給他最好的住宿,等到成熟了,嘖嘖,就是香噴噴的烤乳豬了。」


    氣氛沉默了一會,尹青低著頭喘氣,平息著心情,猝然伸手扣住了傅斂羽的脖子,把他摁在牆上,語氣像淬了毒:「那你明知道,還讓傅鬱來做信使?」


    傅斂羽隨意地把她甩開,動了動脖子:「最開始我也不了解,他能呆在圈內我也不想放他去圈外,畢竟他身上的基因可比那些死氣沉沉的大人們要來得有意思得多,結果前不久發現有人想染指我養在後花園裏的寶貝,所以不得不做出點行動了。」


    尹青摁著自己的太陽穴,強迫自己思緒清晰起來:「他們想從傅鬱身上拿到什麽東西?」


    「這我就不清楚了,但可以確定的一點,就是前幾任信使並不一定全死了,他們可能隻是換了個形態活著。」傅斂羽指了指那個破損的機器人,「而且這個過程,不像是單方麵的輸送,倒像是雙方的融合,蜂巢真是個有意思的地方。」


    「我不管這裏有沒有意思,」尹青不再去看下麵那些複製人,「等傅鬱換完了血,我就帶他走。」


    女人頭也不回地下了樓,留傅斂羽一個人站在高處,他隨意地聳了聳肩:「你倒是可以試試,能不能從我手裏帶走他。」


    電梯被占用了,他幹脆走了樓梯下去,走之前還在打量著下麵的培養皿,尋思著他要不要隨手順個走,以便不時之需。


    男人嘴裏哼著傅鬱之前常哼的小調,想著小孩兒要真被關進培養皿裏會做些什麽,拍門這種事對於他來說太費勁了,那底座上的縫那麽多,小傢夥必然會想盡一切辦法把那兒撬開來的。


    看來以後住房子還不能住有木地板的,不然沒兩天就要被拆個稀巴爛,就小傢夥那個性,保不齊地底下都挖出洞來。


    實際上他完全可以和傅鬱說實話,他必須要傅鬱在蜂巢裏留一段時間,外麵無法搞到如此大量的血液,傅斂羽幹脆接了蜂巢裏的新鮮血液給傅鬱全身換血,但他了解傅鬱那個性格,一旦知道了就又開始擔心自己殘害了太多生命而鬱鬱寡歡。


    既然如此還不如多和小孩兒玩玩抓人的遊戲,每次他看著小傢夥在空曠的房間裏以為有遮擋物而認認真真躲藏的樣子,他就覺得好笑。


    沿著扶梯往下,他又看見了下一任「養料」——大概是大人們覺得一個不夠吃了,這次的信使居然是一對雙胞胎,跑哪都手牽著手,膩得慌。


    傅斂羽隔著玻璃打量著他們,卻猛得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男人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痛苦,過了一會兒又恢復回來。


    還是同一張臉,卻有什麽細枝末節的東西有了變化,他扶著玻璃緊張地四下看著,又被身後的雙胞胎嚇了個半死,手忙腳亂地往下跑去。


    「傅鬱?傅鬱你在哪?」


    一路上沒見著人,男人不知自己為何跑進了地下室,正要打開門衝進去,又站住了腳步,又是一陣眩暈。


    他大口喘著氣,遲遲沒有進去,尹青開門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被他無視了。


    傅斂羽扣著自己的手腕,咬牙切齒地漲紅了眼。


    ——他之所以耽誤了這麽久,是因為他無法消除他在神殿裏的那段記憶。


    那個人,分享了他三分之一都沒有的記憶,被他自己利用著,不抱任何目的接近了傅鬱,卻在那段日子裏憑空生出一個完整的人格來。


    那個人格對傅鬱那份感情沉甸甸地堵在他心口,在他晃神的時候,竟然痛恨起自己的無情來。


    第十八章 本章字數3065


    傅鬱一個人坐在樹上,一個人看風景一個人沉思,一個人堆雪人。


    這樹分明是憑空出現的,卻和種在庭院裏的那棵長得分毫不差,哪兒被他刻過痕跡,哪兒被他弄斷了枝條新抽出芽來,就連模擬他心情時的狀態都是一個樣子的,要下花雨就下花雨,要長桃子就長桃子,要整棵樹枯萎了,就整棵樹枯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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