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森.裏卡德是在休琍爾聖將軍府邸裏,擔任照顧馬工作的男人。


    他腦筋不錯,動作也相當靈活,是個很不錯的男人,但是在這個以家世決定一切的國家裏,他這個私生兒從呱呱墜地以前,就註定隻能爬在地上討生活了。


    不過,他照顧馬的技術很受賞識,於是被召去休琍爾聖將軍的府邸裏工作。


    賽森死心塌地的認為,這已經是他所能過的,最好的生活了。


    但馬克西米安給他錢、給他希望,收服了他的心。


    「沒有人看到你進來這裏吧?」


    賽森從幾個月前就開始擔任馬克西米安的密探了。


    「放心,我非常小心。」


    賽森回答著,然後從懷裏拿出一卷黃色紙卷。


    「這是休琍爾聖將軍領地的目錄及建築物的抄寫本。」說著遞給馬克西米安。


    「幹的好。」


    馬克西米安隨口褒獎了一句,在床上坐起,收下紙卷。


    目錄並沒什麽,但休琍爾的城府內部的鳥瞰圖以及幾個重要地點,都是賽森自己畫的。


    他用削細的木碳畫的,是非常精密的圖。


    「賽森,你很有繪畫的才華。你畫得這麽好,應該可以靠這門本事富一個宮廷畫家為生的……」


    馬克西米安將平常的感受說了出來,但是兩人也知道,以目前這個國家的階級觀念,這根本是不可能的。


    「現在城裏怎麽樣?休琍爾.亞洛.艾雷歐爾在做什麽?」


    迅速看過一遍目錄後,馬克西米安抬頭問賽森。


    「沒什麽特別的,不過,傳出休琍爾將軍要再婚的謠言。」


    「也難怪,像他那樣的大貴族,身旁的人是不可能放過他的。」


    馬克西米安頗能理解似的點了點頭,將紙卷收入床邊的小抽屜裏麵,然後突然想到什麽似的說:


    「對了,休琍爾沒有情人嗎?雖然說是再婚,不過應該是政略婚姻吧?除此之外,他有沒有別的情人?」


    「不、沒有。」


    賽森回答得很幹脆。


    「那麽男人呢?憑他的美貌,連我這個男人看了都不禁為之心動。這個國家的貴族之間,這種事情並不稀奇吧?有沒有聽說他有男性情人呢?例如拉蒙戰將軍……」


    馬克西米安腦海中,浮現出拉蒙.高爾剽悍的容貌。


    但,聽到他這麽說的賽森,十分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然後立刻搖頭加以否定。


    「不可能的,拉蒙將軍都已經有替他生了私生子的女人了。」


    「可是還沒正式結婚吧?,」


    「是的,不過他們兩個人似乎有點水火不容。休琍爾將軍相當討厭拉蒙戰將軍那種一點都不像貴族的野蠻個性,戰將軍則說休琍爾將軍是宮廷的裝飾品,好似很瞧不起他。像他那樣的武夫,對那些毫無作戰能力,卻擔任將軍職務的貴族是很刻薄的。」


    關於這一點,馬克西米安也頗能理解。於是他嘲諷似的說:「休琍爾之所以能在二十二歲的韶齡就當上聖將軍,那是因為這個國家的階級、職業,都采世襲製度的關係。那怕是再無能的人,隻要父母是大貴族,自己就可以富上將軍或元帥。自然會有人看不順眼吧!」


    艾斯德裏國的將軍們,全都是大貴族們憑著世襲的製度繼承得來的。


    休琍爾聖將軍也是在十九歲那一年,由於父親的死而繼承了將軍一職,並且同時娶鄰國亞美利斯國的第四公主克蕾蒂雅為妻,這當然是一場政略性的婚姻。但是才過兩年就出事了。克蕾蒂雅擅自離開丈夫出門旅行,卻在旅行的途中遭到夜盜襲擊,她與隨行的侍女們遭到好幾個夜盜的淩辱。


    有潔癖的休琍爾聖將軍就此遣送妻子回國,並與她離婚。聽說,後來克蕾蒂雅自殺了。


    沒有人知道這件事的真實性有多少?但是也沒有人反對他們離婚。因為大貴族的正室,絕不能做出有辱家門的行為。


    「這個國家遭到詛咒了。」


    賽森突然這麽說。


    「這個夏季異常酷熱,而且從雨月到現在,連一滴雨都沒下。」


    「是的,神已經拋棄這個地方了。」


    馬克西米安給了他一個絕望的回答,他把黑髮往上撥,脫下因汁水而緊貼著身體的上衣,裸露出上半身。


    賽森好像被吸住了似的,呆呆凝視著馬克西米安那一身結實的肌肉,那是男人理想中的軀體。


    分明如雕刻般的臉龐,平常總是顯得有點兒落寞。但是,黑曜石般的雙眸深處卻隱藏著熱情的光芒。不經意流露出來的高貴氣質,更是令賽森為之拆服。


    這個人絕不是泛泛之輩,賽森在心裏想。


    「葛斯特四世的第七個愛妾,將在霧月生下第一個孩子,聽說會藉著慶祝之名加重課稅。而且另一個愛妾,也將在明年的花月生下小孩。」


    馬克西米安換上新的士衣,與賽森隔著桌子對坐。


    「這種國王不會引起人民的反感嗎?竟然沒有發生武裝政變。」


    「不,過去曾有市民起義,可是,潛伏在城裏的密探,一發現可疑的跡象,就會立刻採取行動防範未然了。第一個組織密探的,就是休琍爾聖將軍。」


    擔任休琍爾的馬夫,賽森連一些不用知道的事情也知道。但是沒有任何力量,空有正義感的他,知道得太多反而是件痛苦的事。


    「擔任祭司的聖將軍,卻在暗地裏為宮中做事。他似乎相當聰明。」


    馬克西米安的腦海中,浮現出休琍爾那張古典的,美得毫無瑕疵的臉龐,冰冷澄澈的湖綠色雙眸,以及仿佛戴著黃金冠冕般,亮麗璀璨的金色長髮。


    「可是,他的身體似乎很虛弱,本來家世是要由他弟弟維克多爾繼承的,休琍爾將軍從小就一直住在基多的離宮。」看馬克西米安的表情,似乎從未聽過基多這個地名。於是賽森說明,那是艾雷歐爾家族的一個領地。離都城並不太遠,但卻是個相當荒僻的地方。


    「可是,維克多爾因為落馬意外而死,為了讓休琍爾繼承公爵家,才把他從離宮接回來。他以前隻要職務一結束,就直接回府邸,很少參加晚餐會或是夜晚的宴會,總是一個人關在房間裏。而且休琍爾將軍幾近神經質般的,不喜歡有人在他身邊。目前府裏的傭人還不到二十個。大家都說他討厭人類。」


    聽到這裏,馬克西米安不禁想起兩個月前的化妝舞會,喉中輕哼了一聲。如果真如賽森所說,那麽他還真是幸運。


    不過,馬克西米安並沒有就這個話題談下去。


    「最近開始抓反國王派的激進份子了,今天在港口市場,我看到有些眼神邪惡的男人混在市民中,他們是休琍爾的手下嗎?」


    賽森露出痛苦的表情,點了點頭:


    「也有拉蒙戰將軍或達裏爾將軍的部下,所以不能一概而論。不過,好像有好幾個遭到逮捕的市民被拷問致死。」


    持續三年的幹旱,百姓業已窮困到了極點,到處可見成群的乞兒,人們走在路上都提心弔膽的。而那些認為與其坐著等死,還不如揭竿起義的人,卻在暗地裏遭到逮捕、拷問,然後處死。


    「頂著聖將軍之名,卻兩手沾滿血腥嗎?」


    「馬克西米安,你是不是反國王派的?」


    賽森提出了這個他一直猶豫著不知道該不問的問題,他的眼中露出求助之光。那是身陷泥沼中,卻仍想求得救贖的微弱光芒。


    看著他的眼睛,馬克西米安毫不猶豫的說:


    「我隻是跟休琍爾聖將軍有個人恩怨而已,對革命並沒有興趣。」


    微微籲了一口氣,馬克西米安的表情緩和下來:


    「失望嗎?發現我隻是這樣的一個男人……」


    「不……」


    賽森搖搖頭:


    「你給了我可能改變生活的希望,而且,我知道你絕非普通人物。」


    馬克西米安嘴角掠過一絲苦笑:


    「別太高估我了,我隻是個一無可取的男人。」既然對方如此堅持,賽森也不再多說了,他也報以微笑:


    「那麽,一有什麽事情,我再來通知你。」


    「好的,拜託你了。」


    馬克西米安從椅子上站起來,並且從披在椅背上的外套裏麵,拿出十枚艾斯德裏的銀幣遞給賽森。


    賽森驚訝的看著手中的銀幣,十枚銀幣等於艾斯懦裏亞金幣一枚。賽森一個月的薪水是七枚銀幣加二枚銅幣。因此馬克西米安絕對不會愚蠢到拿金幣給他,以免招人疑竇。


    「這麽多……」


    馬克西米安製止賽森繼續說下去:


    「錢再多,也沒有人會嫌吧!」


    當馬克西米安那張端整的臉上,給人略帶淩厲印象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獨特的冰冷笑意時,賽森的背脊不禁竄周一陣寒顫。不過,他搖了搖頭,揮去心中的不安。


    「那我就告辭了……」


    賽森從椅上站起,離開了這家便宜的旅館。


    馬克西米安站在窗際,目送男人離去,一邊眺望著隱沒在黑夜中的艾斯德裏亞的街道。


    在悶熱的夜晚中,他全身上下都籠罩在超乎復仇之上的冰冷火焰中,反而連一滴汗都不再流了。


    三


    熱的怏把人燒焦的太陽月結束了,到了果月,麥子並未結穗,地上的作物有如土塊般幹涸,從捧起的手中紛紛散落。


    農民隻好把剛出生的孩子偷偷的賣到鄰國,女孩子則出賣自己的肉體給士兵,換來微薄的金錢。


    但是王宮內,還是夜夜舉辦舞會,貴族們競相購買外國珍奇昂貴的物品,華服美食,飽覽戲劇,甚至還公然聚賭。


    而且國王葛斯特四世,目前還熱衷在臨海的懸崖峭壁上建築新的城堡。


    「在那個峭壁上達築城堡的話,不但附近航行的船隻可以清楚的看見,前往迦西亞公國港日的貿易船也看得到。在那裏的外國貿易商們會驚訝的想,那麽美麗的城堡是什麽呢?因而對我國產生興趣。這麽一來,我國的貿易應該就會再度繁榮起來。」


    在醇酒美女圍繞下的諮詢會議中,葛斯特四世在細心梳出的波浪狀茶色頭髮上,撒滿金粉,蓄意表現出金髮的質感。他當著大臣及將軍等的大貴族麵前,說明他建築新城堡的理由。


    在題名為「黎明之廳」的大會議場內,有四十幾位大臣、十二位守護將軍、以及進宮晉見國王的一百二十位大貴族在此開會。但是,其中都沒有一個人反對建造城堡。


    在這個國家裏,國王等於天神一般,擁有絕對的權威。每個人都相信,國王的希望就應該要實現,而且事實上,過去許多不合理的要求,也全都實現了。


    圍繞在國王身邊的大貴族們,也把長期以來的浪費、濫用權力視為理所當然。他們相信,沒有什麽事是他們辦不到的。


    以前也曾有人向國王進諫,可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些人就從宮廷裏消失、斷絕音訊了。或者是一族的人知道這麽做隻會惹國王不高興,就幹脆叫他們閉上眼睛了。


    事實上,即使像休琍爾聖將軍或拉蒙戰將軍這樣,已察覺到市民中有不穩跡象的他們,在想出根本的解決之道前。也是先以武力鎮壓的方式,排除那些激進份子。


    每天早上十點開始舉行的名義上的諮詢會議,還不到一個小時就變成宴會了。


    「休琍爾聖將軍,這麽快就要離開了嗎?」


    休琍爾聖將軍眼見會議已完全轉變成宴席,於是悄悄離席,王弟迪蘭也跟在他後麵追出了「黎明之廳」。


    他是葛斯特四世的弟弟,他不具野心、穩重的氣質很得國王的喜愛,而他也是個對休琍爾抱有強烈興趣的男人。


    「你還是討厭熱鬧的場合,要不要到我房間去呢?.我早就想找個機會跟你好好的聊上一聊了。休琍爾聖將軍……」


    毫不隱藏企圖的迪蘭公爵,發出讓人牙齦翌酸的聲音,隔著手套握住休琍爾的手,品嚐著那種觸感。


    麵對國王的親弟弟,不能太過造次。但休琍爾卻以那雙冰冷的綠色瞳眸,不帶感情地看著眼前這位臉頰鬆弛,臃腫肥胖的男人:


    「我正要去蕾蒂西雅王妃那裏……」


    國王的正妃蕾蒂西雅,是從卡爾納達的王室嫁過來的,她是個生性高做的美女,言談中總是露骨的表現出她對葛斯特四世及迪闌公爵的輕蔑,所以他們對她也很頭人痛。


    事實上也是因為這樣,國王才會再娶了七位愛妾。


    「喔喔,既然這樣就沒辦法了。王妃好像跟休琍爾聖將軍很談的來,那我就不打擾了。」


    提到蕾蒂西雅的名字,迪蘭公爵就打退堂鼓了,他搖晃著肥胖的身軀,一下子就走得遠遠的。


    看著他的背影,休琍爾脫掉被迪闌公爵碰過的白絹手套,從走廊往海麵上拋去。


    「休琍爾聖將軍對付男人,真有一套啊!」


    不知何時,拉蒙戰將軍已來到他身後,發出嘲諷的聲音說。


    休琍爾轉過身來,抬頭瞪視有著一身褐色皮膚,比他年輕,卻高大許多的男人。


    「最近城裏,似乎開始有一些不穩的跡象。」


    拉蒙不再提起休琍爾把手套丟掉的事,唐突的改變話題:


    「與鄰國的關係也緊張起來了。在國內的危機一直無法解決的這個時期,過去我們一直視為烏合之眾的激進份子,已經開始迅速集結起來了。」l


    他的語調雖然溫和,卻用一雙銳利如鷹集的的眼睛注視著休琍爾,迫使休琍爾移開了視線。


    休琍爾每次在拉蒙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凝視下,就會有種被窺知一切的感覺…他心驚膽戰的想,對方是不是已經發現,自己不被神所祝福的秘密呢?


    「他們或許已獲得強而有力的領導者,休琍爾聖將軍,你那裏可有得到什麽情報嗎?」


    拉蒙.高德的語氣中,似乎另有含意。


    「沒有……」


    休琍爾以僵硬卻細如蚊嗚般的聲音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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