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盛讚,令容奚羞慚至極。


    他隻是不願違心而已。


    一夜未眠,眾人精神卻足。


    早膳時,梁司文屢次抬首瞧容奚,見他麵容溫雅,君子端方,思及昨夜危急之時,他不忘高夫子,果斷拯救難民,所行之事,皆為仁義,心中不禁升起敬服之情。


    膳畢,沈誼方攜一眾衙役皂隸,至容宅前。


    程皓亦同行。


    兩人見難民皆被綁縛製服,百姓未曾傷亡,難民亦未身亡,心中大定。


    秦恪不欲多言,高柏德高望重,便由他為沈誼、程皓道明昨夜之事。


    兩人聞罷,皆大讚容宅主僕數人,容奚尤甚。


    「昨夜之事,下官定奏明聖上。」沈誼對秦恪行禮說道。


    秦恪神色冷淡,「不必。」


    他昨夜已密奏一封,急至盛京。


    若沈誼上奏,奏摺尚需經層層審核,至天子禦案,恐已過一旬有餘,且沂州雪災,難民卻奔至青州,可見沂州府衙定不尋常。


    沈誼不過濛山縣令,奏摺或無法至聖上麵前。


    他冷漠以對,沈誼不明其意,亦不敢反駁,隻悶聲應答。


    「沈明府,此些難民如何安置?」程皓問。


    雖為沂州難民,沈誼也不能坐視不管。


    他思慮片刻,回道:「召集鎮上百姓,指認昨夜行兇之人,定罪以示懲戒。其餘數眾,縣衙開倉放糧,布棚施粥,以表救濟。」


    程皓頷首,此法既予鎮上無辜百姓一個交待,亦助難民逃離饑寒之苦。


    容連聽聞,眉心一動,上前一步道:「小子敢問沈明府,欲如何懲戒?」


    搶劫為重罪,無論是徒是流,抑或沈誼念其情有可原,免徒刑或流刑,施以笞、杖刑,於難民而言,皆不啻天降大難。


    然法度如此,沈誼不敢妄斷。


    他稍思片刻,回:「可勞役刑。」


    容連頷首又道:「敢問沈明府,其餘難民,有無安身之所?」


    這倒令沈誼犯難了。


    開倉放糧之事,隻要糧倉豐足,便可撐數日,待朝廷救災糧款至。可避難安身之所,確難辦到。


    容奚一直未曾出聲,及此處,見沈誼麵露難色,遂湊近秦恪耳際,悄言幾句。


    少年輕淺呼吸,縈繞耳際,秦恪似聞一抹淡香,驀然轉首。


    恍然間,似天地寂靜,野曠無人。


    臉頰與少年唇瓣一觸即離,溫涼,柔軟。


    兩人目光交纏,俱心跳怦然。


    容奚急退一步,隻覺唇上滾燙,似岩漿翻滾,連帶臉頰,一片緋紅。


    見秦恪目光灼熱,容奚忙低首輕咳一聲。


    秦恪回神,神色頓變,對沈誼道:「先駐紮營帳,再謀棲身之地。」


    這些難民原屬沂州,待朝廷救災錢糧分發,其定返回原籍。


    「郡王高見。」沈誼適時拍個馬屁。


    因搶掠之人,皆為青壯男子,其餘者,不過老弱婦孺。


    若青壯男子皆於濛山服役,剩餘難民屆時即便返回原籍,亦無生計。


    容奚思及,欲向秦恪提及,卻見秦恪正在瞧他,心跳驟停,忙將目光移至沈誼臉上。


    「沈明府,小子有一惑。」容奚邁前一步,令餘光不見秦恪。


    沈誼頓客氣笑問:「容小郎君,但說無妨。」


    「勞役刑日久,待朝廷救災,難民返籍,青壯兒郎尚於濛山服刑,其餘難民,即便返鄉,亦無生計之路。」


    見他神色又犯難,容奚不禁笑道:「如今工坊營建,正乏勞力。青壯男子可於工坊服役,其餘數眾,為工坊匠工烹食者、浣衣者,每日可得工錢,不論男女老幼。」


    「此法善。」沈誼頷首,卻問,「然需烹食者、浣衣者少,餘下眾人又當如何?」


    容奚溫雅笑道:「勞煩沈明府遣人詢問,有一技之長者,若願,便可來容宅尋我,不論男女年幼者。」


    「老人家?」沈誼不禁問一句。


    容大郎不似精明世故之人,理應不會棄老者於不顧。


    「沈明府勿憂,」容奚笑言,「奚以為,年邁體弱者,當子孫贍養,安享晚年。若有獨身老者,亦可前來容宅。」


    幾人雖不明容奚之意,然無人質疑他之決定。


    沈誼領皂隸,將處置之法告知難民。難民俱服從,有憤慨不服者,皆被強壓下去。


    局勢大定,皂隸押服役之人離去,擅烹食者、願浣衣者,挑選足量,與之同行。


    餘下者,男女老幼皆有。


    待一一詢問,其中自詡有一技之長者,不過十數人,真正擅於一道者,寥寥無幾。


    容奚並未失望。


    他尋程皓、高柏商議。


    「程叔,夫子,我已問明,餘下十五名幼童少年,八人已是孤兒。四人親父需服勞役刑,母親已逝。三人無父,唯母親在側。皆願與我定契。」


    兩人頷首,繼續聽容奚陳述。


    「三名娘子,一人擅繡活,一人擅農事,一人擅育禽。」容奚知三人隻是經驗豐富,並非真的大家,卻未在意。


    「剩餘一書生,雖無功名,也算識字,二老者,皆為農夫。」


    他細述完畢,程皓問:「大郎欲行何事?」


    容奚坦然相告:「少年幼童,未曾定性,皆為可塑之才。奚欲令其讀書識字,並授萬物之理,日後是否成才,全憑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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