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縣尉自知大勢已去,涕淚橫流,「下官實在不知啊!求郡王明察!」


    主謀是誰,其實秦恪心中已有猜測,然手中並無證據。見曹縣尉不似說謊,恐主謀隱藏頗深。


    思及此,他不再贅言,隻著人好生看押。


    濛山縣縣尉,一夜之間落馬,引得縣衙官吏們,俱噤若寒蟬。


    雨一直持續至清晨,見其勢頭,似一天也下不完。


    秦恪三人依約乘車至容宅。


    三人至,容奚並不知曉,他正在灶房準備食材。


    劉氏祖孫見故人來,俱熱情招待,將他們引入正堂,奉茶捧盤。


    秦恪與陳川穀在此待了約莫半月,早已熟識此處。梁司文卻好奇觀望,見宅屋陳舊,心中暗嘆。


    昨日遇容奚,見其餘肉清減許多,不似先前胖碩,想來生活定極為清苦。


    自己未曾受傷,容奚卻被遣偏僻荒地,仔細想想,他頗有些過意不去。


    正皺眉深思,容奚從灶房行至。


    梁司文抬首看去,容氏大郎麵帶微笑,雙目湛然,身後雨落成簾,映其身影,頗覺氣度不俗,翩然美質。


    比之容連,亦不差矣。


    心中陡然一驚。他怎會如此魔怔?容連乃盛京才子,容貌清俊,態如鬆竹,得美譽無數,容奚怎堪與之相比?


    他連忙低頭不再看。


    「陳郎君,陳兄,梁小郎君。」容奚一一行禮。


    三人回禮。


    秦恪掌握杯盞,狀似隨意道:「先前情勢所致,我隱瞞姓名,容小郎君莫怪。」


    未及容奚回應,他眼尾笑意瀰漫,聲音柔和,「在下秦恪,字肆之。」


    秦恪之名,大魏無人不知。


    容奚一時不知該不該行禮稱呼「郡王」,就聽他繼續道:「你我為友,我虛長幾歲,你喚我兄長便可。」


    陳川穀和梁司文俱驚異連連。


    可從沒瞧見秦郡王對人如此和藹可親的,雖說陳川穀也喜愛容奚,然此事放在秦恪身上,就是令人奇怪。


    容奚順坡下驢,笑道:「肆之兄。」


    貴客臨門,他自當盡心備膳。及申時,食案齊備,碗碟陳列。


    清蒸鱸魚、蘑菇燉雞、蝦仁豆腐、素炒豆芽、醬燜茄子,搭配白軟精米,簡直如神仙盛宴。


    梁司文邊吃邊感嘆,這比錦食軒的菜色都要美味得多!怪不得阿耶昨日胃口不佳,原是因容大郎手藝之故。


    客人幾近風捲殘雲,盤中之物悉數入口,猶覺不夠。


    容奚見之,心中頗為滿足。


    食畢,秦恪三人便要離去,陳川穀執容奚手腕,淚眼汪汪,「下次又不知道何時再見。」


    他正說著,劉子實捧盒而來。


    木盒精緻美觀,一看就是出自馮山之手。


    「微薄心意。」容奚笑著解釋,「此為白糖。」


    「白糖?」梁司文最是好奇,忙打開來瞧,盒中陳列數排白糖,俱用糖衣包裹。


    他掀開糖衣,果真見到瑩白清透的白糖!


    「我從未見過白糖,你從何處得來?」梁司文驚喜問道。


    連盛京都沒有呢。


    秦恪與陳川穀對視一眼,俱明對方心中所想。


    白糖罕見,定珍貴無比,容大郎能送出這許多,他與白糖必定有所關聯。


    容氏大郎越發神秘莫測了。


    「多謝大郎厚贈。」秦恪坦然收下。


    卻又問:「我見院中新造石磨,用作何處?」


    石磨上還有些許大豆漿液痕跡,秦恪目銳,早已瞧見。


    按理說,豆腐為新品,民間還未出現豆腐坊,幾乎無人知曉豆腐做法,而容宅卻有石磨,專門用來研磨大豆。


    如此明顯,秦恪不可能猜不出來。


    容奚聞言,坦然笑答:「實不相瞞,奚鍾愛鑽研美食,豆腐製法,奚曾從奇書所得,閑來無事,便親自嚐試,幸而成真。」


    他語調平和,無絲毫扭捏緊張之態,觀之不似作偽。


    「奇書?什麽奇書?」梁司文有惑必問。


    像胡、薑二人,雖聽聞奇書,卻從未詢問,秦、陳亦未問及,獨梁小少年,心思單純,倒將容奚問住了。


    容奚怔然片刻,方歉然回道:「時日久遠,奚已忘卻。」


    秦恪忽輕笑出聲,「今日得大郎款待,待回京後,恐食之無味。不知大郎可有回京打算?」


    高大男子立於廊簷之下,灰濛雨幕更襯其龍章鳳姿。其眸深邃靜謐,似能窺見心門。


    容奚背上隱生寒意,心中微凜。


    有「閻羅」之稱的秦郡王,斷不會如表麵這般親和秀致。歷經狼煙,殺敵無數,心思深沉,這人比他想像還要莫測。


    「相比盛京繁華,奚更愛田園風光。」


    此乃肺腑之言,他暫時確無回京之念。


    「人各有誌。」秦恪深深看他一眼,「大郎留步,告辭。」


    三人踏雨而去,容奚於廊簷之下,目送良久。


    「郎君,風涼,可否回屋?」劉子實見他蹙眉沉思,小聲詢問。


    「回。」


    若他沒猜錯,秦恪應已知曉,這些事情都與自己有關。不過他也未曾想過多加隱瞞,知曉也好,不知曉也罷,隻要未觸及大魏律法,他便無懼。


    車上,梁司文捧著糖盒,問秦恪:「阿耶,我能嚐嚐嗎?」


    秦恪麵色極淡,微微頷首。他不喜甜食,這些白糖,自然就為梁司文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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