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張碎末被吹散,周圍畫麵崩壞的越來越快,一陣強光照來,伊舟被刺得閉上眼睛,身體的虛弱感消失,一陣陣暖流湧進體內,融進血肉,讓身體變得愈發強悍。


    耳邊傳來一聲劍鳴,伊舟睜開眼睛,他還在那個靈泉旁邊,周圍是被雷劫洗劫過的景象,攬月散落在身旁,離他不遠處,站著個白衣修士。


    身體中的暖流還在,天空劫雲漸漸消散,露出雲朵後麵的陽光,重新照耀天地。


    男人走近,彎腰把他橫抱起來,動作溫柔。


    伊舟抬起胳膊捏拳,感覺身體有使不完的力量。


    他靠在那人胸口處,開口說道:“師父,我好像在剛剛又變厲害了一點。”


    旁邊的人答:“那是渡劫之後天地予以修士的獎勵。”


    “這樣啊。”伊舟放下手,放在身下的胳膊上:“那最後一下是心劫嗎?”


    “對。”


    “我是不是過了很久?”


    “也沒有很久。”司恆垂下眼,從上往下看,能看到少年纖長的眼睫,和經過雷劫後黑乎乎的臉蛋,他說:“不過兩個時辰。”


    “竟然才這麽會功夫!”伊舟驚嘆:“我在幻境裏麵呆了兩個多月呢!”


    男人把徒弟身上的碎布清除,把人重新放進靈泉中,輕笑道:“幻境時間與現實時間不一樣,你走了那麽多次問心路,還瞎驚訝什麽。”


    “那不一樣啊。”伊舟鼓了鼓嘴反駁,卻又說不出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司恆鞠起一碰水,把他半邊臉上的黑灰擦幹淨:“閉眼。”


    “哦”伊舟閉上眼,感受對方在他臉上的動作,當手指劃到唇邊時,他突然開口:“師父。”


    “嗯?”


    伊舟問:“你不問我心劫看到了什麽嗎?”


    “你想說的話自然會說。”


    心劫所代表的,都是修士最渴望、最恐懼、或者最遺憾的事物。


    雖然這次安然度過,代表著他的心境更加圓滿,但不代表把那些事情重新說出口,修士會毫無感覺。


    伊舟說:“我看到你把握頭頂上的毛剃了,然後騙我說是禿了,還怪我長得不好看。”


    臉上的手指幾不可見地停頓了下,岸上的人表情沉穩,眼也不眨地說:“幻境的事情當不得真。”


    “可我還看到你給我烤肉了啊。”


    “那東西自然真真假假讓人分不清楚才好。”臉上的手指劃到脖子上,男人開口道:“可以睜眼了。”


    “哦”伊舟剛一睜眼,就轉頭盯著司恆,想在他臉上發現類似於羞愧的表情。


    然而他失敗了,司恆麵色一如往常,什麽東西都看不出。


    對方手指捏在他下顎上,強硬地把他的頭掰回去:“這麽扭著洗不幹淨。”


    “可這明明一個小法術就能搞定的事情。”伊舟嘟囔著,說話的時候喉結在男人手心滾動:“師父你偏那麽麻煩。”


    脖子上的手撤走,頭頂被人敲了下,司恆淡淡的說:“剩下的自己洗,不許用法術。”


    早就被各種法術樣慣了的人哀嚎一聲,撅著嘴不幹:“為什麽不能用法術!”


    “這是對你不尊師重道的懲罰。”


    “誰說我不尊師重道了,就會給我扣高帽子。”伊舟憤憤不平,又不能真的像個黑炭一樣滾出去,隻好不清不願開始給自己搓洗。


    他洗的時候司恆就在旁邊看著,在他洗到肚子的時候突然開口問:“你的心魔就是這個?”


    “什麽?”伊舟愣了下。


    “心魔就是禿頭嗎?”司恆問。


    他的神情很認真,原本以為隻是在剛撿到徒弟時的一時興起,若無人提起他都要忘得差不多。


    但若是真的因為他一個動作,成了徒弟的心魔……


    光是想想,司恆就後悔不已。


    男人眉頭微皺,眼底帶著悔恨,讓原本準備胡說八道一番的伊舟突然就住了嘴。


    “不想提就不說了。”見他這樣子,司恆心中愈發肯定自己的猜測,用比往常更為輕柔的動作揉了揉徒弟的發頂。


    “心劫跟這個沒關係。”伊舟盯著他看了許久,終於下定決心,說了一個故事。


    那是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沒有靈氣,沒有修士,卻有著修真界許多沒有的東西,望著徒弟神采飛揚跟他描繪那個世界的重重景象時,司恆眼底暗色漸深。


    “我有個書櫃,裏麵放著全是收藏的手辦。”說到自己的愛好,伊舟有點卡殼,想各種比較貼近的東西來形容他的愛好:“手辦就是一個你很喜歡的東西,比如妖獸啊或者是人啊,把他們做成模型收藏起來,就這麽點大。”


    伊舟用手比了個高度:“有些手辦還可以動,不過那些價格太貴了,我都買不起。”


    他說這些的時候,沒注意旁邊那人的表情,司恆聽完形容,把徒弟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嘴角突然多了絲笑意,肯定道:“那確實很有趣。”


    伊舟睜大眼,有些興奮:“我也覺得特別有趣,看到它們心情就能變好!”


    說到這裏的時候伊舟情緒開始低落下來:“可是我爸媽都不讓我玩這個,後來我生病,就沒有再看到它們了。”


    伊舟對他的病形容很少,不過三言兩語,但光是這寥寥數語,也能窺得他的痛苦。


    臉頰邊多了隻手,大拇指放在自己眼角,伊舟抬手覆上去:“師父我又沒哭。”


    “嗯。”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生病之後我爸媽就很痛苦,我媽一見到我就要偷偷去哭。”他努力若無其事地說:“本來他們還想給我生個弟弟/妹妹的,因為生病那個事情也耽誤了,不知道我死了之後他們有沒有生。”


    心劫過後,原本被塵封的記憶全部甦醒,伊舟甚至想起很久之前走問心路時看到的東西。


    他不知道那個葬禮是冥冥之中讓他回到另一個世界,還是隻是普通的幻境,不管是哪一種,他都希望他的父母能長命百歲,平安喜樂。


    “師父。”伊舟握緊頰邊的手:“我還有機會回去看看嗎?”


    “會的。”司恆反握回去:“飛升時會破開兩界之門,說不定就有機會到達另外的世界。”


    伊舟在他手上蹭了蹭,嘆了口氣:“飛升啊,那還有好遠。”


    “就如幻境與現實,如仙界與修真界一般,不同的世界時間也不一樣。”水麵盪起波紋,一個身體從後麵把他環抱住:“不用著急,我會一直陪著你。”


    第58章


    傾訴完畢, 伊舟原本有些沉鬱的心情變好了不少, 不過冷靜之後, 另外一種恐慌也升了上來。


    他這種情況, 司恆真的會不介意嗎?


    後背還緊貼著另一人的胸膛, 伊舟不敢轉過頭, 他深吸了好幾口氣, 才用極小的聲音問道:“師父,我這樣, 你會不會覺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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