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閬低眸, 掩去滿眼的無力,他自嘲地笑了笑:“是,師父離開了我能過得很好。”


    沈辭沒再說話, 他將楚閬身上的紗布纏好,而後推開床沿,行了禮恭敬道:“陛下聖安。”


    沈辭說著就要跪下,楚閬連忙將人扶住:“朕就知道瞞不了先生多久,先生如此聰慧, 想必早就認出朕了吧?”


    沈辭不動聲色地躲開楚閬的攙扶,低眸道:“本來隻是懷疑,後來在祈川城內聽到他們說陛下丟下罪己詔後許久不上早朝, 有的人猜想陛下病了,我便確定,楚…公子,便是陛下。”


    楚閬笑了笑:“還是朕藏的不夠好。”


    沈辭飛快地看了他一眼:“陛下用這個名字, 就沒想過藏多久吧?”


    楚閬:“畢竟朕也不希望先生喜歡上別人,哪怕是換了一身皮的朕。”


    沈辭閉了閉眼,無奈道:“陛下, 國不可一日無君, 請陛下早些回去重開早朝吧。”


    “先生, 朕已經知錯了,朕也不奢求您跟朕回去, 但求您,不要推開朕,不要舍棄朕。”楚閬望著沈辭,實在是毫無辦法。


    沈辭努力不去看他:“陛下,大楚需要您, 您不該和我待在這裏草草一生,春闈剛過,正是選拔能人之際,陛下怎能在此虛度光陰?還有罪己詔,我記得曾和您說過,非國事,不罪己,您怎麽…都忘了呢?”


    楚閬搖頭:“朕沒有忘記,朕想讓先生知道,朕真的知錯了,朕很後悔,朕知道說什麽都無法改變先生傷心的事實,可朕定要好好彌補。”


    沈辭退開一步,抿唇道:“陛下,半年之前臨別之際,我曾言道,我與陛下之間隔著血海深仇,此話並不作假。”


    楚閬著急道:“此事朕自己知道了。”


    沈辭瞳孔微縮,有些驚愕:“你…你已經知道了?”


    楚閬點頭:“林禹已經全部招供,朕已經知道,不是先生殺了慶德皇帝,朕也已經將此事昭告天下,還了先生清白。”


    原來小皇帝以為,他所言的“血海深仇”是這個…


    沈辭垂了垂眸,淡淡道:“不是這個…”


    楚閬微愣:“不是這個?那是…?”


    沈辭抿了抿唇:“您可知我心口上的傷是怎麽來的?”


    楚閬凝眸,莫非…?


    沈辭卻久久沒有再開口。


    此事是上輩子的楚閬所做,難道要他和小皇帝說,你上輩子祭天大典上射了我一箭嗎?


    小皇帝一定會覺得天方夜譚,莫名其妙吧?


    沈辭無奈地搖了搖頭:“算了…陛下回去吧,如今沈辭已經沒有什麽能教導陛下的了,為國為民,都不需要沈辭了,可百姓和江山需要陛下,顧清也在等著陛下呢。”


    楚閬還欲再言,沈辭又退開一步,對著楚閬跪了下去下去,深深叩首:“草民,沈辭,恭送陛下。”


    楚閬看著跪伏的沈辭,明白沈辭有多決絕,不用沈辭多說,他也知道,他若不走,沈辭便會長跪不起。


    楚閬連道:“好,好,朕走。”


    沈辭這才微微鬆了口氣,待房門被打開又關上,沈辭這才抬頭,從地上起來。


    然而沈辭並未離開,他退出房門後隻是站在門口,望著那扇緊閉的房門,自罰似的一直站著。


    白笙從回廊轉角處緩緩朝這裏走來,看見楚郎被趕出來,問:“這是怎麽了?”


    楚郎看了他一眼,搖頭,卻並未多言。


    白笙走到他旁邊,看了一眼房門,道:“你惹沈先生生氣了?先生很少生氣的。”


    楚郎瞥了他一眼,問:“誰許你喊他先生的?”


    白笙不解:“我一直都是這麽喊的啊…倒是你,竟然真的追到這裏來了…狗皇帝,去死吧!”


    白笙一邊說著話,一邊將背後藏真的匕首刺向了楚閬。


    楚閬眼疾手快,抬手將白笙刺過來的匕首躲開,抓住了白笙纖細的手腕,一個旋身將人擒住。


    他沉聲道:“先生信任你,可不代表朕也信任你,從來到這裏,朕就一直防著你呢,白笙,你不是大楚人,對麽?你是大涼那個跑了的皇族後裔。”


    白笙掙紮了兩下,沒能從楚閬的鉗製下逃脫,他冷哼一聲:“狗皇帝,你滅了我大涼,舒舒服服安安穩穩坐在皇位上,午夜夢回可會聽到我大涼百姓的哀嚎?!”


    楚閬嗤笑:“一將功成萬骨枯,更何況的帝王,朕一直在找你,斬草除根!沒想到你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楚閬反手奪過白笙手裏的匕首,就要朝白笙刺去。


    房門被打開,沈辭聽到白笙那一聲“狗皇帝”,便知道楚閬被認出來了,或者說被白笙偷聽到了。


    他欲出門看個究竟,一支冷箭朝他麵門射來。


    楚閬瞳孔一縮:“先生!!!”


    沈辭不會武功,身子也大不如從前,根本躲不開這一箭,他下意識閉上了眼。


    上輩子死於金羽箭,沒想到這輩子還是逃不過這一箭,如今才知道,什麽是宿命,是不論你怎麽垂死掙紮,也逃不過去。


    他等了幾個呼吸,想象中的劇痛並沒有到來,他緩緩睜開眼眸,眼前是一道高大頎長的身影,那人擋住了所有的燭光,也擋住了漫天星火,世界一片黑暗,將沈辭包圍。


    沈辭被他好好地護在懷裏,雖然被黑暗包圍,可周遭的所有危險都被楚閬擋在了身後,沈辭看著楚閬的麵容,小皇帝沒有太多的表情,他隻是對著沈辭笑了笑:“幸好,朕來得及。”


    差一點,就差一點,他又要重蹈覆轍,讓他的先生與上輩子一樣,一箭穿心,死在他的麵前了。


    還好,這輩子沒有。


    沈辭看不到楚閬胸口的鮮血,可他聽見了鮮血順著箭雨滴落在地上的聲音,那般清晰,仿佛滴在他的心上,滾燙滾燙的,灼燒了一切。


    一旁的白笙被鬆開,撿起地上的匕首又要朝楚閬刺來。


    楚閬轉身,忍著身上的傷,再度扼住白笙的脖頸:“白笙,沒想到那獵戶竟是你的人,朕本看在他與先生有些許恩情,饒他一命,看來是朕心慈手軟了。”


    隔著院子的阿戎看著白笙再度被楚閬擒住,又拉開一箭。


    楚閬擋在沈辭身前沒有挪動一步,他將白笙對著阿戎,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竟要用如此不齒的手段來威脅別人。


    若是放在平時,他早就擰斷了白笙的脖子,可是現在不行。


    沈辭在他身後,他要護沈辭的安全,他要保證沈辭萬無一失,所以他無法孤注一擲,方才之事不能再度重演。


    “阿戎,將弓箭折斷,朕可以饒過白笙一命。”


    白笙厲聲道:“別聽他的,殺了這個狗皇帝,我的命換他的命也值了!”


    阿戎沒動,手中依舊拉著弓。


    楚閬哼道:“白笙可是你大涼最後的皇室,你今日殺了朕複了國,卻沒有了皇帝,誰來做這個皇帝呢,你嗎?”


    阿戎有些猶豫,他似乎想放下手中的弓箭了。


    楚閬盯著阿戎,以防他突然出手。


    然而兩人正僵持不下之時,院門突然被推開,小小的院子突然闖進來不少守衛,他們被包圍了。


    楚閬凝眸望去,來人一身墨袍神情帶笑。


    竟是林禹!


    楚閬蹙眉:“林禹,你怎麽會在這?”


    林禹笑道:“自然是放心不下陛下…和沈大人啊。”


    沈辭從楚閬身後出來,神情依舊是淡漠冰冷:“誰放你出來的?”


    林禹笑了笑:“京都有這個權力的也隻有顧清顧將軍了吧?”


    楚閬狠狠蹙眉。


    沈辭卻搖了搖頭:“不可能。”


    “哦?”林禹,“沈大人為何如此確定?”


    沈辭沒有說原因,又問他:“琰王並非大涼人,大敵當前,為何幫著殺了你父母的仇人?”


    “哈哈哈哈哈!”林禹聽到這話,突然大笑,“仇人?到底誰才是本王的仇人?!”


    沈辭淡淡道:“顧將軍一心隻想滅大涼,征戰沙場多年,以身殉國才換來如今大楚的天下太平,如今你卻要將你父母的成果一手摧毀嗎?他們九泉之下可會瞑目?”


    林禹沉眸:“可笑,慶德皇帝使下作手段害我父母之時,恐怕我父母就已經死不瞑目了吧?!我身為人子,替他們報仇有什麽錯?!”


    沈辭搖頭:“不,他們不曾死不瞑目,他們知道慶德陛下對他們起了疑心,但他們依舊奔赴沙場,誓死效忠慶德陛下,效忠大楚,而如今,他們的兒子卻要為了他們背叛大楚,丟掉了他們一生的信念,九泉之下,你如何麵對他們?!又讓他們如何麵對慶德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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