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在閑庭信步地邁步進來,臉上依舊笑吟吟,似乎沒有什麽事情能影響他的心情,他也沒管祁羽聲的臉色,自顧自地坐下了。


    甚至還示意袁在途給他倒茶,蔥白的指尖點在桌子上,敲擊著,說:“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


    祁羽聲臉色陰鬱,語氣不好,說:“來者是不是客人還說不定。”


    安小侯爺假裝看不到祁羽聲的臉色,自己動手倒茶,說:“我哪次來這不是客人了,就算不是客人,那不是來看望你的傷勢,對你關心至切嘛。”


    祁羽聲冷笑一聲,不回答。


    “別這麽冷淡啊。這段時間我也很忙,才沒來看你。你該不會是因為這件事生氣吧?”


    祁羽聲眼神不虞,說:“安然在你知道我在說什麽事情,你攪和的那些事情,我是不屑與你計較。你別玩過火了。”


    安然在放下茶杯,唇邊勾起一抹譏諷的笑,說:“哪些事?看來你的心情還是不怎麽好啊,祁門被圍剿可怪不著我頭上,你拿我撒氣沒用的。”


    “有沒有關係,你心裏清楚。不過我也不跟你計較這些事情。”祁羽聲身為門主,還是殺手門的門主,早就有祁門將來會被其他門派報複圍剿的一天,就算這次裏麵安然在有攪和的作用,但是他也不會全怪到安然在身上去。


    想到淩山派,不禁蹙眉,他接下暗殺淩山派的掌門的任務,並不是因為當初跟安然在的打賭輸了,而主要是因為淩山派的掌門跟北漠有所勾結,這其中牽扯到了一些事情,不隻是安然在委托他,思考權衡之後,他才冒著風險幾乎舉著全門的力量出動。


    可惜,沒想到的是,淩山派掌門的事情並不為其他門派所知,淩山派在名門正派中還頗有號召力,再加上祁門是殺手門派,還招人恨,其他門派沒有什麽異議地就一起過來圍剿祁門。


    祁羽聲也不是個喜歡訴苦的人,打來打去早就習慣,他也不喜歡這些名門正派,對此倒是無所謂。


    令他有怒意的是另一件事。


    “柳書生是你派來的人吧?”雖是問句,但已然篤定。


    安然在當然不可能承認了,說:“柳書生是誰?我們侯爺府每天所見的幕僚都不重樣的,還不知你說的是哪位呢?”


    祁羽聲瞥向他,目光似冰錐,讓安然在的笑容有瞬間凝滯,祁羽聲的話語含有警告的意味,說:“你耍的那些手段我都知道,若再有再次,我廢了你四肢。”


    這還是安然在第一次從祁羽聲身上,感覺到明顯的殺意,殺氣如凜冽寒冬的冷氣撲麵而來,鋒利如刀刃,下一刻就從他的脖頸橫切而過。


    這是一種實實在在的死亡威脅的感覺。


    安然在都不禁想要撫上脖頸,看看脖頸那裏是不是真的被刀刃給刺傷出血了。


    但他終究按捺下這種衝動,本來還想出聲再幸災樂禍幾句,如今看來,他倒收斂了些許。


    祁羽聲見震懾的作用起到了,也不想再看到安然在,看見他未免心裏不舒服,想起易冷的事情給自己心裏添堵,於是便喊著袁在途送客。


    “若是安小侯爺沒有事情,那便送客了。畢竟我也忙得很,迎你進來不過是打開門做生意,既然你不是來做生意的,那就不要久坐了。”說著便要離開,安然在伸手按住他的手,祁羽聲伸手拂開他的手,蹙眉,似乎不想被他觸碰。


    安然在心裏惱火,想著好你個祁羽聲,現在倒裝上了,你嫌棄我,我還嫌棄你呢。真以為你這樣自認清高,那人就會多看你一眼?不還是被那人狠狠地捅一刀,避之不及罷了。


    但安然在麵上不顯這些情緒,收回手,但也不甘示弱地在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像是沾上了什麽髒東西,將手帕放在一旁,連碰都不想碰。


    “我的確是客人,這次我不是來看你。你也別自以為是。”安然在冷諷一句,但見好就收,繼續道:“我這次來是有事情委托你們。聽說你們祁門的眼線很多,幫我找出阮家貢茶的大少爺阮栩。”


    祁羽聲道:“你們侯爺府的眼線不是也很多?為何就要來委托我們?”


    安然在失去耐心似的,不耐煩地說:“我樂意掏錢再雇人去找,就說你們要不要賺錢吧。”


    的確是這樣,安然在也有自己的眼線,這次來的確不是主要衝著委托來的,他也已經派人去找阮栩,但也有派人私底下去找易冷。


    但是自從那次,易冷出逃後,他原以為他手下那名高手能夠將易冷抓回來,倒沒想到死的竟然是那名他覺得不可能輸的高手。


    之後,派出去的人,皆是無所獲。


    這個時候,他自然想到了祁羽聲,畢竟祁羽聲這邊的眼線跟他們所培養的眼線還是不一樣的,更加隱秘和神出鬼沒,說不定祁羽聲這段時間有了易冷的消息。


    但是看到祁羽聲心情不甚好的樣子,似乎還並不知曉易冷活著的消息。


    最起碼他還知曉易冷還活著,突然,安小侯爺覺得自己比祁羽聲還是好上一點的。


    不禁有點得意,也不知得意什麽,也有點看到祁羽聲同樣為易冷感到不好過的時候感到幸災樂禍。


    明明誰都沒有進入到那個人的眼裏,即使前一刻似乎與他交付真心,但下一刻那個人麵對無論是他還是祁羽聲,轉身離去的背影一樣是那麽決絕。


    不過,尋找阮栩的事情,倒也不算單純的借口,他的確是找他,恰巧上門就拿出來委托而已。


    祁羽聲當然不會跟錢過不去,即使他現在看安然在不順心,但是不妨礙收他銀子,再送客。


    “別著急啊,還有另一樁小事拜托你們呢。畢竟你們殺手嘛,不能隻是殺人啊。”


    “那你是要把阮栩抓來,當著你麵殺?”祁羽聲懶洋洋地問,顯然不想廢話了。


    “隻是讓你們去找他,至於找到他之後,告訴我即可,接下來我要做的事情與你們無關。”安然在笑眯眯,說:“是給現在阮家夫人和他的兒子下點死不了的毒,讓他們遭罪就可以了。我相信你們做得到。但可別一不小心地毒死了,要讓他們生不如死。”說著,安然在再讓人奉上了另一箱銀子。


    “這是自然。不過,”祁羽聲抬眼看他,眼神裏含有探究,“你似乎總跟阮家的人過不去,我沒記錯的話,幾年前你要毒死阮老爺吧?”


    還沒待安然在說話,祁羽聲沉靜地說著:“安將軍去平西草原平定戰事,朝廷忙著站隊,似乎你跟九皇子走得很近啊。我還聽說了似乎是九皇子支持阮家貢茶作為朝廷貢茶,但是四皇子前幾年卻將其撤了下來。而且這九皇子似乎跟這阮家大少爺阮栩關係不錯,好像是因為麵相有幾分相似?”


    祁羽聲笑得頗有深意,安小侯爺拉下了臉,笑容消失了,正經地不似他本人,說:“你到底是接還是不接?”


    “當然接了。”祁羽聲揮手示意將銀兩抬過來,說:“任務可以接,但是這皇宮的爛事你以後少來委托。要知道任務完畢後,雇主也可以是我們的任務對象。”


    祁羽聲的語氣暗含著威脅,意思是,別以為他們有什麽交情,也別想著他攪進皇宮這些破事,若是有人出得了更高的價錢殺了你,他也會毫不猶豫殺了。


    安然在不語,臉色鐵青,掃向祁羽聲的眉目不善。


    顯然祁羽聲說到了安然在的雷區,那些不能說的事情,但安然在也心知祁羽聲的耐心到了極點,他從一開始就知道祁羽聲這個人極其無情,逢場作戲還行,若是付了真心,那可就是萬丈深淵。


    不過,總有一物降一物。


    安然在也欣賞著易冷什麽時候同樣將祁羽聲的心踩在地上踐踏,棄之如履。


    安然在將所有情緒藏好,吩咐奴仆將禮物拿過來,隻說:“事情說完了我也要走了,不過呢,我這人不像你一樣絕情,我給你帶了禮物,要不要隨你,扔出去我也不管。這段時間不太平,我也忙得很,恐怕也不再來了。畢竟我也沾了我爹的光不是嘛。”他雖自嘲著,還是笑嘻嘻,“說不定還得帶兵,改日要是戰死沙場了,你這就真的少了我這個老主顧。”


    祁羽聲不為所動,安然在也不理會他,不過最後還是想要紮他的心,說:“你呢,也別太傷心過度,這傷勢換平日早就好了吧,還是說傷心過度這傷也好不了?”那雙漂亮的眼睛瞟到站在祁羽聲身邊的袁在途,略有意味地說:“有了新歡就不要再去執著亡人了,吃著碗裏的還看著鍋裏的,可多讓人傷心啊。”


    袁在途一直在祁羽聲身邊沉默不語,宛如一尊石像,即使在祁羽聲和安然在談話期間也沒有任何舉動和話語,此時聽聞安然在略有深意的話語,也巋然不動。


    “你還是快些走罷。”


    隻是祁羽聲的耐心到了極點,揮手讓袁在途送客,似乎不想要再多看安然在一眼。


    袁在途立即將安然在請出去,安然在也不磨嘰,直接大方地走出去,絲毫沒有被祁羽聲趕出去尷尬的意思。


    走出門外,走過長廊,袁在途轉身要回去時,安然在卻扭頭看著他意味深長地笑起來。


    安然在長得很漂亮,屬於那種豔麗的美麗,就像是花紋鮮豔的毒蛇,好看,但是帶著劇毒。笑起來豔麗非常,卻也讓人毛骨悚然。


    袁在途不喜歡安然在,甚至算得上是厭惡,冷眼看著安然在,眸子裏毫不掩飾的厭惡之情,似乎隻要安然在有所舉動,他就要出手,就算不弄死他也會讓他不好過。


    這種毫無隱藏的厭惡流露,並不影響安然在,安然在問:“你叫在途是吧?”


    袁在途眼神冰冷了幾分,說:“別喊我名字。”


    “我也不想喊你名字。”安然在笑說,“不過我實在是好奇,有個問題困擾我很久了,那就是不知道你們祁門這種門派怎麽對待不忠誠的人呢?尤其是……”


    安然在緊盯著袁在途的反應:“欺騙主上的行為。”


    袁在途心裏微震,但神情依舊不變,口吻還是不近人情,回答:“這是我們門內的事情,無可奉告。”同時堅定地趕客,“安小侯爺,慢走。”


    安然在依然是笑,就算袁在途不回答,他心中也已經差不多有了答案,看向袁在途的眼神就像是花蛇盯上了一尊石像,伺機看出他的弱點,再一擊斃命。


    既然易冷沒死,但祁羽聲卻覺得易冷死了,這中間必然有個環節有人隱瞞了。


    安然在走後,袁在途也照常回去祁羽聲身邊複命,不過他心中也有疑問,他覺得按照易冷的性子不太可能跟安然在勾搭在一起,可是安然在的表現卻又像是知道易冷還活著,既然知道易冷還活著,那就表明易冷逃後肯定跟安然在有交集。


    那究竟是為什麽呢?


    走到祁羽聲門外,袁在途恰巧從門縫裏窺見祁羽聲拿出一條發帶,細細地撫摸著,墨綠色的發帶,正是那人平日最喜歡的發帶顏色,配著青色的衣裳看起來格外好看。


    袁在途沉默,手不自覺地撫上了胸口處,那裏衣襟處藏著一個荷包,裏麵裝著一根墨綠色發帶纏繞的青絲。


    不能再想了,他們已然無交集。


    做出的承諾就要實現,他不能再背叛義父了。


    這時,蘇岩走來,見著袁在途,打著招呼,眼裏卻並沒有笑意,隻是浮現在表麵上的一層笑,說:“在途你也在啊,正好,我來給義父帶來個好消息。他聽了肯定很開心。”


    袁在途看向他,蘇岩朝他笑,意味不明地說:“一起來聽聽?畢竟你是義父最信任的義子呀。”


    袁在途垂眼,抿唇,轉身入房。


    ——————————


    大宏國有一條皖江,皖江以北即為江北,江北平原乃是大宏國的糧倉,而垚城正在皖江穿過的路徑,南上即可到大宏國的首都大靖,隻要奪下垚城,即可扼住江北平原的咽喉,自古是兵家必爭之地。


    而易冷和阮栩正要去這垚城尋陸舍,在前往垚城時,路經一座小城圩城,兩人在此尋著客棧打算暫時歇腳。


    易冷的右眼皮跳了幾下,不禁揉了幾下,問著一旁的阮栩,不禁有些擔憂地問:“我這幾天右眼皮老是跳,這是不是有些不好的事情發生?”


    阮栩寬慰著他:“興許是你趕路太累了。”這上路的時候,他就發現了,易冷似乎一直有些改變自己的行為習慣,似乎在躲著什麽人,出門必易容。而他也被易冷拉過去易容了,理由是長得太好看的話,會引起注意。


    不過,阮栩對此沒有什麽意見,隨著易冷折騰去了。


    易冷疑神疑鬼,不得不說,那日遇見祁門的人後,他雖然覺得自己還不至於被發現,但又覺得既然他能發現對方,對方怎麽不能發現他呢?


    “你別揉了,再揉你易容的那塊假皮都要起皮了。”阮栩注意到他的動作,出聲阻止他。


    易冷這才停下,想起易容這事,當時他為了保險,幹脆給阮栩也易了容。沒想到,阮栩對此還挺感興趣的,讓易冷教他,易冷沒藏私,幹脆就全部教給了他。


    出乎意料,阮栩居然掌握得十分快速,甚至可以說是神速,明明易冷剛來這個世界要用很長的時間才能掌握的易容,他隻用了幾日就差不多可以融會貫通了。


    甚至可以直接取代易冷,製作出易容的麵具。可能是因為眼睛不太好,所以麵具並不算是普通,而是醜的很難以形容。


    最重要的是,每張臉色都很黃又木訥。讓易冷不得不懷疑,阮大少是不是對膚色有什麽特殊的癖好。


    但是阮栩將精心製作的麵具捧到他麵前,煙雨眸望著他,眼裏有些不易察覺的期待時,易冷也不想浪費他的心意,幹脆就戴上了。


    阮栩倒是很開心,偶爾走路還湊過來看他幾眼。


    易冷將這一問題提出過,但是阮栩對此義正言辭:“太白容易惹人眼,太黑又不太好,黃的話不正是整日工作的奴仆的臉色嗎?”


    易冷無語,就不能別盯著太黑或太白嗎?咱取個中間行不行?


    “而且你什麽樣我都見過。”


    易冷輕笑一聲,明顯覺得阮栩在胡扯,正要說話時,窗戶上倒掛下來一個人,身手如貓般詭異柔軟,語氣輕鬆卻熟悉。


    “看來你在這過得還挺舒坦的,這心情很好啊。想不到你本事倒是不小,闖出了這麽大的禍。”說著這話,他便如貓似的躥了進來,輕鬆地站在房間裏。


    雖然明顯是不同的臉,但是這不靠譜吊兒郎當的語氣絕對是他沒跑了。


    易冷立即激動地喊著:“陸舍?!”


    陸舍點點頭,蹙眉說:“小聲點,我倒是無所謂,你小子倒是被幾波人盯著,我可不會幫你。”


    易冷問:“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


    陸舍一笑,說:“很難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他並沒有說自己其實有在易冷身上留下一款香,他訓練過的鳥兒會去飛去吃掉這種香引子。


    但是他不會告訴易冷,要是告訴了他的話,保不準又會讓他瞎想。


    隨即,他的視線落在阮栩身上,有些訝異,對易冷說:“可以啊,你小子怎麽連他都招惹上了?你真是本事越來越大了。”


    易冷一愣,看向阮栩,那雙煙雨眸看著陸舍,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潤如玉,察覺到易冷的視線,阮栩便看向易冷,包容一切的眼神。


    易冷抿唇,問:“他怎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安小侯爺:起碼我還是比祁羽聲好點的,起碼易冷走的時候沒有捅我?


    祁羽聲:可是他也沒有捅死我。


    此時的易冷經過,並沒有高看誰一眼。


    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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