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後到了皇宮大殿之內的,除了賀搖清,還有聞訊趕來求見的文武百官。


    至於為何文武大臣們到的這般及時還紮堆,當然少不了賀搖清的手筆,這宮殿不算小,可這麽多人待在一起倒顯得有些擠了。


    賀搖清進殿的時候,本來有些吵嚷的宮殿瞬間安靜,眼光全都匯聚到了這緩步走進的年輕人身上。


    這人身形清俊,麵如冠玉,鬢若春風,風逸驚人,過分豔逸濃稠的眉眼被一身僧袍與氣度壓著,反倒顯現出一種超脫凡俗的貴氣。


    而那眼角眉梢之間,與逝去的皇後分明分外相像。


    賀搖清像是絲毫沒有感受到這從四麵八方投射過來的目光,連嘴角的弧度都絲毫不變,徑直走近,禮儀也讓人挑不出錯處:“草民參見皇上。”


    說著,他抬頭看向高坐於龍椅之上的景仁帝。


    距離上次兩人見麵不過昨日而已,卻是大不相同,賀搖清卻始終記得他為了等這一天,等能堂堂正正站在這裏的這一天,到底等了多久。


    景仁帝緊緊地盯著他,直盯得雙眼酸澀也不眨眼,哪怕再震驚或不敢置信,事實已經赤裸裸地擺在了麵前。


    他看著這人的眉眼,以及比起尋常男子還要挺拔俊朗的身形氣度,隻覺得四周天旋地轉,說話聲顫抖不穩:“你既然已經知曉自己的身份,為何還自稱草民?”


    賀搖清麵容波瀾不驚:“這一十九年,草民從未以皇子之身自居過,而受玄明活佛教導雲遊天下,更覺外物之不足微小,此番前來,僅為遵循活佛遺誌,而敵寇凶惡,大幹社稷不穩。”


    一口一個“活佛”,又是“遺誌”又是“僅為”,難道是在彰顯自己有多天命所歸嗎!景仁帝氣得雙手發抖,連一句完整的話都快要說不出來。


    而他不信,卻有的是人相信,聽聞此話,立刻有官員上奏出聲:“皇上,臣認為應先確認皇子身份,若證據確鑿,才應再議論其餘事宜。”


    其餘大臣紛紛附和,賀搖清掩下眼底的諷意,身旁的釋空上前一步開口說道:“物證、人證皆已交由大理寺卿,正在偏殿查證,是非曲折,稍後便會水落石出。”


    而距離景仁帝派人去往山泉寺,同時將人證物證交予大理寺,到現在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大理寺卿是個麵白無須的中年男人,此時滿麵紅光,將手中書冊舉過頭頂:“陛下!先皇後手書字跡、鳳印為真,經比對,貴妃與玄明大師字跡亦不假,那名宮婦姓吳,曾是貴妃身旁的大宮女,曆冊上顯示已經身死,也已交代如何混出皇宮,都清楚記下,還望聖上過目。”


    至於具體經過,事關皇家臉麵,當然不能完全說出口,不過已經足夠了。


    大理寺卿話音剛落,殿內便驟然沸騰起來,而景仁帝聽著耳邊的話,看著眼前呈上的冊子,隻覺得眼前發黑,什麽都看不清楚。


    正在此時,禮部尚書又站出上奏道:“陛下,臣以為要完全確定殿下身份,還需滴血認親。”


    而若要在這大殿之上完成滴血認親之儀式,當著滿朝文武的麵,誰也做不了假,亦誰也再不能否認。


    景仁帝看著眼前跪了一地請命的大臣,也隻能準允。


    玉碗呈上,血珠猩紅,濺入水中,眾目睽睽之下,兩滴血慢慢融為一體。


    塵埃落定,終於水落石出,眾大臣皆滿麵喜色,跪地高呼:“恭喜聖上,恭喜殿下,實乃大幹社稷之福。”


    賀搖清拿過白帕,動作緩慢地將手上血珠擦拭幹淨,末了抬起頭,對著景仁帝的笑意卻不達眼底,全是明晃晃的不屑與諷刺。


    而景仁帝終於撐不住,硬生生吐出一口血來。


    眾人驚慌之間,釋空開口了,他聲音不大,全殿人卻正好都能聽見:“如此山窮水盡之時,卻是柳暗花明,聖上哪怕再欣喜,也要保重龍體啊。”


    這話又有誰能挑得出錯處,先太子被廢,三皇子身死,四皇子身殘,本來龍嗣凋零,社稷不穩,這又突然出現的皇子,可不是讓人“欣喜若狂”嗎。


    更何況,賀搖清本為皇後之子,大幹的嫡長子,未來名正言順的太子,可不是天佑大幹嗎?


    景仁帝氣息微弱,聲音嘶啞:“你叫什麽名字?”


    賀搖清笑容溫雅,渾身上下都是令人為之折服的氣度:“賀逸清。”


    天色漸漸暗下來了,今天沒有一絲風,陽光卻還沒有消散,仿佛能凝滯在時間裏,再也不會散卻。


    山泉寺的其他三百餘僧人都已經回到寺內,周圍全是兵士,名為保護,實為看押。可僧人們卻都麵容不驚,仍低聲誦著經書,頭頂上是永遠慈悲的佛祖。


    武安侯府內,有大理寺官員前來,想要帶走“假長公主”的屍首。


    謝淩與將他們強硬攔下,他一身素衣,更顯得麵容蒼白,眼眶微紅,讓人疑惑是不是哭過:“內子孤楚,哪怕不是長公主,卻仍是我堂堂正正娶回武安侯府的妻子,是我謝淩與的夫人,恕不能從命。”


    哪怕“賀搖清”不再是長公主,卻還是有品級的夫人,謝淩與這般強硬的態度,就算是大理寺也不能隨意當成罪人拉走。


    而這罪名往大了說,卻是假充皇嗣,實為大逆不道,他們來之前隻以為武安侯府的人連擺脫都來不及,又怎麽會想要留下?於是一時之間呆在原地,不知該說些什麽。


    見他們如此,謝淩與歎了口氣,妥協一般道:“不過此事重大,諸位大人若想查驗屍首盡可前去,就不要提要帶走到大理寺之類的話了。”


    眾官員互相對視一眼,隻得答應。


    而最後結果當然不會有錯,這人的確是假長公主,也的確是自縊而死。


    謝淩與將他們送出府,回頭時卻一個踉蹌,像是悲傷虛弱至極。


    門緩緩合上,偌大的武安侯府已掛滿素色,來往侍從皆麵容哀傷,在這個全天下都該普天同慶的日子裏,倒顯得格格不入了。


    而皇宮後宮之內,翊坤宮。


    懿貴妃一身繁複宮袍,頭上金釵卻歪斜,淚痕在本來精致的妝容上劃下一道道長印,矯揉造作的姿容不再,顯得分外狼狽。


    她身旁早就沒有了隨侍的宮人,門口立著的隻有看押的侍衛,誰都知道,她已經是無力回天了。


    可懿貴妃卻還兀自高喊著,聲音尖利:“來人!我要見皇上!聖上...臣妾冤枉啊,臣妾冤枉啊!”她喊得聲嘶力竭,可空曠的宮殿裏卻隻餘自己的回音,漸漸地,她的聲音弱了下去,隻留下絕望的哽咽和喘息。


    突然,門口出現一個人影,懿貴妃連忙抬頭看去,又無望垂頭——卻是廢太子賀明瑞。


    賀明瑞瘦了不少,母子倆的麵容是相同的憔悴,他蹲下身,看著跪坐在地的“母親”,半晌隻笑了一聲。


    這一聲卻像是點燃了懿貴妃:“你笑什麽?!這個時候了還在笑!若不是你——”


    “——若不是你,本宮怎麽能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你看看你,能做的了什麽。若不是本宮,你以為你能當上太子?啊,錯了,你的兒子已經被廢了,應該是‘曾經當上太子’,對嗎?”


    賀明瑞說著這些話,聲音卻毫無波動,反倒能讓人覺出幾分寒意,懿貴妃渾身猛得顫了一下,驚愕抬頭,像是第一次看見他。


    這讓賀明瑞感到快意:“怎麽?從小到大你不都是這麽說的?我有哪句話說錯了嗎?”


    懿貴妃麵上血色盡失:“你去求求聖上,讓他來見本宮一麵......”


    “你還沒有認清現實嗎?”賀明瑞直起身,看著門外的侍衛,“證據確鑿,皇上不想見你,‘謀害皇嗣’,你知道會落得什麽下場嗎?”


    懿貴妃泣不成聲:“沒有,本宮沒有,那書信的確是出自本宮之手,可還未動手先皇後就已經知曉了!本宮是被冤枉的啊......”


    賀明瑞眉梢微挑,擺明了是不信。


    見他如此,懿貴妃的抽泣聲漸漸止住,最後變成麵無表情,大概是知曉皇上已經完全放棄了她,自己絕不可能活了,卻慢慢笑了起來,配上她花了滿臉的妝容,詭異地像個瘋子。


    她在深宮裏活了幾十年,先皇後逝後又是唯一的貴妃,種種秘辛,又怎麽可能不知道。


    “聖上!聖上啊!你害得臣妾好慘啊——”她拖長了音,狀若癲狂,“深宮幾十年,到底是誰最想要先皇後死,誰不想讓她生下兒子,除了我們,可正是聖上您啊——”


    賀明瑞連忙捂住她的嘴,麵色青白:“你瘋了!敢編造這種謊話!”


    “誰說這是假的,皇後姓謝,皇上不想讓她生下兒子,也不會讓她的兒子當上儲君,”懿貴妃將頭湊到他耳邊,聲音很輕,氣息陰冷,“至於你,若不是本宮身後的清源世家,你以為你能當上太子?”


    她說完高聲大笑起來,歇斯底裏,狼狽不堪。


    而賀明瑞呆站在原地,腦子像是被什麽利器猛得擊中了,混沌眩暈中帶著刺痛,一直過了很久,才勉強找回一絲清明。


    原來是這樣。


    賀明瑞慢慢地蹲坐在地上,雙目赤紅。


    原來他一直是父皇心中最好的太子人選,原來父皇本就不會讓賀搖清當上太子。


    可笑他還一直將賀搖清當成眼中釘,甚至去與北狄合作,現在生生落得這個下場。


    賀明瑞回首過去,驟然發覺自己簡直就是個笑話。


    而皇宮之外,天清風明,月朗星稀,明日定會是個極好的天氣。


    作者有話說:


    今天第二更,晚些還會有一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當我發現我的新婚妻子是男人之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首陽八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首陽八十並收藏當我發現我的新婚妻子是男人之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