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東宮,太子寢殿偏臥。


    夜已深了,寢殿周圍沒有一個侍從,隻有兩個侍衛在外把守,偏臥很靜,太子看著跪在下首的人影,神色陰翳。


    皋落隗跪在地上,好似果真是個“不經事”的年輕人,跪得久了,甚至連身子都在發著抖,麵上是強力遮掩的膽怯和惶恐。


    太子在感到盛怒與諷刺的同時,不由覺出一股由衷的疑惑,北狄是沒人可用了嗎?怎麽就派過來一個這麽貨色,最後終於嗤笑一聲,開口道:“你們到底是從哪裏來的信心,以為本王還會與你們合作?”


    他可不會忘了之前這群狄人用完就丟的行徑,再說正在戰時,以前也就罷了,現在怎麽可能再與他們糾纏在一起?


    “小人惶恐,蒼天可見,之前的事都是那留籲得私自做的,我們真的毫不知情啊!”皋落隗急忙說道,激動得甚至有些許破音,“那留籲得已經被處死了,可汗派我來解釋清楚,可正在戰時,所以直到現在才得以趕到京城,還希望殿下您能再給我們一個贖罪的機會。”


    太子不耐煩聽這些廢話,也不會輕易相信,皋落隗窺見他的神色,心中一凜, 連忙拋出自己的籌碼。


    “小人這次前來,完完全全都是為了殿下您啊!”皋落隗將額頭抵在地麵,“此次前來隻是為了贖罪,再不敢提什麽要求,那長公主畢竟還有謝家護著,一時半會兒做不了什麽,可另兩位皇子,隻要您一聲令下,半月之內,小人定不會再讓他們威脅到殿下——”


    “住口!”太子打斷他,麵上的怒色卻不知有幾分真。


    “小人知錯,隻是想著為殿下分憂,還望殿下恕罪,”皋落隗內心譏諷,麵上仍是惶恐,壓低聲音說的話卻正好戳中了太子的意,“一切事情都由我們來做,您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必要的時候行個方便而已,哪怕事情敗露,也絕不會有人查到您身上,這天下就該是殿下的,不是嗎?”


    ——若能繼位的皇子隻剩下您一個,哪怕犯了再大的錯,也不用再怕了,不是嗎?


    皋落隗卻不知真正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實則另有其人呢。


    但這事總歸是對太子有利的,太子隻垂眸不語,並不立刻答話,皋落隗也沒有再開口,低頭看著地麵。


    良久,太子才終於開口了:“好了,那就讓本王看看你們的誠意,不要再說什麽‘別無所求’之類的話了,你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皋落隗心中一凜,可他早有準備,麵上卻是被發現的惶然,支支吾吾半天,才開口說道:“這幾個月......我族節節敗退,怕是撐不了多久了,可汗讓我過來,便是為您呈上投名狀,隻願您不久以後掌了天下,能讓我族好過一點兒。”


    本王還以為是什麽原因呢,原來是被打怕了,太子心中不屑,心中警惕消散許多,可他曾被北狄騙過,便再也不可能如此輕易答應。


    “你族想再要一個機會,也不是不行,可一朝被蛇咬,本王真是十年都怕井繩啊,”太子緊盯著皋落隗,“所以如果本王為此提出一些條件,你也都會遵從,是嗎?”


    皋落隗掩下眼中閃過的寒芒,隻開口應道:“謹遵殿下吩咐。”


    太子笑了笑,從桌下暗格拿出一個瓷瓶,這瓷瓶本呈白玉之色,上麵卻星星點點仿佛濺滿了猩紅的瘢痕,太子輕輕撫著上麵的紋路,開口像是歎息:“半月散,本王起的名字,好聽嗎?”


    皋落隗緩緩握緊了藏在衣袖中的拳頭:“殿下起的名字,自然是好的。”


    太子大笑幾聲,又開口道:“此藥顧名思義,若半月之內不能得到解藥,便會七竅流血,必死無疑,若你和你的部下們都服下此藥,本王也會安心許多。”


    他說著,便倒了一顆藥丸出來,卻沒有遞過去,而是直接隨手扔到地上。


    藥丸沾了灰塵,滾到角落,皋落隗眼底血紅,臉上仍掛著謙卑的笑,彎腰膝行爬到藥丸旁,雙手拿起,毫不猶豫吞下了肚。


    太子這才滿意,又開口道:“其他人本王也會派人看著吃下去,還有你族名冊,暗樁分布......明日之前都要老老實實交上來,可明白?”


    太子看著麵前匍匐在地的人,眼神裏滿是惡意。


    ——這次,他可要將所有的一切都牢牢掌在手裏,再也不能出半點紕漏,至於解藥,等達成了目的,不滅口難道還在等什麽?還想要與本王合作,也不看自己配嗎?


    皋落隗吞下藥,隻覺得胸中猶如火灼,緊貼著胸前的青銅墜子卻能給他清明,他應了聲,眼神裏卻帶著猩紅的狂熱。


    ——他從未想過自己能活著回到草原,隻要能達成自己的目的,不管死多少人,便是足夠的了。


    他早就該死了,早在水下那日,留籲得大人的血浸了滿身,從此往後他所做的一切,便隻是為了大人而已。


    -------


    及至深夜,皋落隗離去。


    他行色匆匆,也頗為警惕,可哪怕他再長了一百個心眼,也決計不會發覺從他離開東宮之後,便一直跟在他身後的那道人影。


    ——黑衣蒙麵,身材勁瘦,卻正是賀搖清手下的暗衛!


    武安侯將軍府,方伯垂眸看著單膝跪地的玄四,神色教人看不分明,他沉默良久,再開口時聲音很輕:“你做得對,先讓人隱秘跟著,注意不要打草驚蛇,退下吧,今天太晚了,明日我再去稟告主上。”


    玄四不疑有他,領命退下。


    留下方伯看著他的背影,麵容不變,眸色卻越來越沉,直到最後蕩出一團黑霧來。


    他動也不動地站了很久,直到身上薄衫浸滿了寒霜,才終於像是如夢初醒一般邁開了步子,而方向,卻是將軍府外。


    距離那曾經鼎盛過,而現今破敗不堪的許府不遠的一個巷子裏,好似是夢有所感一般,許耀靈猛得驚醒,出了一身冷汗,愣神半天,起身打開了窗子。


    涼風吹過汗濕的脊背,好像是還未真正從噩夢中醒過來,他的神色仍舊有些恍惚,麵上卻冰冷一片,斜跨的傷疤配上沒有絲毫表情的麵容,他這般站在這裏,哪怕是曾經熟識的人,恐怕也不敢相認了——曾幾何時,誰人不知那許家的許公子一身鮮衣縱馬遊街,逢人未語三分笑,嬉笑怒罵皆成風華。


    可現在站在這裏的,又該是誰呢。


    猝然,門外傳來了些許聲響,許耀靈猛得一驚,拿起劍閃至門後,而就在這時,他聽出了門外之人的聲音。


    ——正是方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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