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清透冷冽的劍身之上,暗紅線條宛若血絲一般四處蔓延,凝結而成的紋路雜亂而又奇詭,乍眼望去像是初雪時卷草的花紋,越看卻又覺得是猙獰得教人不寒而栗的凶獸。


    中央的血字與右下角的暗印相得益彰,皆清晰無比,謝淩與雖已猜到了些許,可現在親眼看見,還是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這血字的內容謝淩與早已知曉,他微微皺眉撫過右下角的印文,其上的字跡卻宛如詭異的圖騰,正疑惑間,賀搖清開口了。


    “這是狄文,翻譯成漢話,就是‘可汗之印’的意思。”


    原來如此。


    周圍寒氣彌漫,凝霜劍上便好似是真的結了一層霜,謝淩與最後低頭看了一眼,便把它放回了寒池裏。


    賀搖清看著他的動作,剛想出言諷刺,可話到嘴邊卻頓了頓,最後什麽也沒有說。


    寒氣刺骨冰涼,池水卻依舊能泛起漣漪,謝淩與看著它漸漸沉到池底,聲音有些艱澀,可卻不帶絲毫猶豫:“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賀搖清的回答也很快,或者可以說,他就在等著這人問出口:“很早,早到你拿到九冬草的香囊,並且把它掛在身上,早到你的許叔將這劍送給你,甚至早到許元武從那西域商隊那裏買下凝霜劍的時候。”


    於是往日的一幕幕讓謝淩與覺得有些奇怪的地方,便都有了答案。


    怪不得許元武到府裏送劍的那一天,他假稱傷寒閉門不出,怪不得那日從宮裏出來,自己與許家一行人說話時他麵上的低沉漠然越發加重,怪不得他突然要自己為他舞劍,怪不得……要突然離開。


    隻是哪怕你全都知曉,既然問我要過凝霜劍,不就是想要幫我的嗎?


    哪怕我並未將劍給你,可我現在好端端地站在這裏,整個謝家都平安地逃過一劫……他雖還不曾知曉賀搖清到底是怎麽做到的,但想來不會容易,在背後做了那麽多事可卻又一句不說的,不都還是你嗎?


    為什麽你不告訴我呢?


    謝淩與垂在身側的手有些顫抖,理智上他是知道的,那般重大隱秘的事情,的確是不能隨便與外人說,可每次想來,還是會忍不住有些難過。


    他總覺得,如果這些日子兩人都在一起,昨天這人也在自己身旁,也許就不會再那麽孤寂難熬。


    可謝淩與壓抑住自己的想法,勉強讓聲音變得平緩,認認真真地看過去,話語簡短,聲音卻慎重:“謝謝。”


    聞言,反倒是讓賀搖清有些微楞了,他呆了半晌,轉過頭不看他:“謝什麽謝?我是為了自己,隻是順帶救了你們而已。”


    謝淩與不知道他說的話是真是假,可哪怕真的隻是“順帶”,可結果依然是帶著整個謝家逃過一劫,聲音便帶上了幾分執拗:“不管怎麽樣,還是要謝的。”


    賀搖清沒有回話,眼底的暗沉卻悄然消散了少許。


    四周便靜了下來,寒氣彌散,兩個人便好似正站在霧裏。


    直到謝淩與又出聲打破了寂靜:“你說過,等到我們再見麵時,你就會把一切都告訴我。”


    “不錯,不管你今天問什麽,我都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賀搖清頓了頓,又加了一句,“你可要想好了再開口,過時不候。”


    “你都做了什麽?”謝淩與幾乎是脫口而出,他緊緊地盯著賀搖清的眼睛,這個問題好像已經在他心裏想了千百次,“不,你是怎麽做到的?你明明——”


    賀搖清忽然笑了笑,接著打斷了他:“我明明是隻是一個從小受盡虐待苦楚,可憐到甚至會自殘,身為男子卻隻能裝作女子過活,受盡欺淩,懦弱無能,又孤立無援的纖弱‘公主’,對嗎?”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謝淩與正想說話,賀搖清卻不想讓他開口,他唇角微勾,卻著實沒有真切的笑意。


    “我就該這樣嗎?”他又重複了一句,像是在問自己,“所以我就該這樣嗎?”


    謝淩與瞳孔微顫,他幾次張了張口,忽地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不該這樣,”賀搖清看著他,輕輕歪了歪頭,“你和他們一樣,是想讓我那樣的,對嗎?”


    “不是,”謝淩與雖不知道‘他們’是誰,但回答的很快,“我從沒有那麽想過。”


    “你有,”賀搖清的笑容既輕又緩,甚至帶著些許彌散的惡意,“你看見那個‘柔弱無依’的長公主第一眼,不就喜歡上了嗎?喜歡到甚至連大婚前一天都忍不了,以至於爬上了公主府的牆?”


    這話聽起來,就好似他和當初站在桃花樹下的人是完全割裂的一般。


    謝淩與眼睛瞬間睜大,腦中一片轟鳴,一時之間他甚至無法思考,隻能愣愣地聽著賀搖清繼續說話。


    賀搖清的聲音好似還帶上了幾分滿足和慰藉:“……我最遺憾的就是,那天晚上沒能親眼看見你的表情,但想來應該是很有趣的,就和現在一樣。”


    “你——”謝淩與不小心吸進幾口寒氣,壓抑不住的咳嗽聲回響在密閉的冰室裏,“……你是怎麽知道的?”


    他腦中混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組織語言,你原來早就知道嗎?你就這麽看著我嗎?


    謝淩與甚至還能清晰回憶起兩人剛開始相處時的一幕慕。


    ——大婚當天晚上,這人坐在大紅的婚床上微微抬頭看著自己,語氣驚惶而又無辜,問自己:“我是個怪物嗎?”


    隔日的太陽好像很好,他隻能記得這人纖長濃密的睫毛上灑的暖光,告訴自己,他哪裏也沒有去過。


    日落雲出的雲霧山,夜裏好像凝固著星光的糖塊,鋪天蓋地傾瀉的月光,灑到地上便像是下了一場雪,自己鼓起勇氣輕輕環住他,悄悄緊攥住自己衣袖的那隻手……


    還有很多很多,謝淩與數也數不完,那些深重的期待,那般隱秘的歡喜,竟從頭至尾,完完全全便是假的嗎?


    謝淩與的咳嗽聲幾乎是有幾分撕心裂肺了,以至於讓賀搖清收去了笑意,垂在身側的手微微動了動。


    可直到最後,卻還是沒有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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