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搖清在前走得飛快,可見真是氣急了。


    身後的謝淩與將那年輕和尚遞過來的東西小心放進懷裏,又與他告辭道謝,轉頭就發現賀搖清已經自顧自地走了好長一段距離了。


    於是歎了口氣,好不容易快步跟上他,見他這個樣子頗有些無奈:“大師說得對,求簽也是求緣,時候未到誰也沒有辦法,有什麽值得這般生氣的?”


    賀搖清聞言猛地停下,瞪了他一眼,將怒氣全都“撒”在了他身上:“你又懂什麽?”


    “好好好,我不懂,”謝淩與見他這樣隻能告饒,害怕他氣著自己,就轉移話題道,“你不是說今日要帶我遊玩的嗎?再生氣可就要沒有時間了。”


    賀搖清眉頭緊皺,又覺得他話說得有道理,這才“曲尊降貴”地勉強開口說道:“你想要去哪?”


    聞言謝淩與認真地想了想,開口回道:“我想再去一次後山的桃花林。”


    聽聞這話,賀搖清眼前一亮,可猶豫半晌,還是開口提醒道:“現在可是七月,沒有桃花,後山的桃子也都是早桃,早就被摘完了,所以連桃子可都沒有。”


    你要是真隻來過一次,怎麽會連寺裏桃子成熟的月份都記得這般清楚?


    思及當時在馬車裏這人說過的話,不知為何,謝淩與卻絲毫也沒有被欺騙的憤怒,甚至隻是覺得有些好笑:“可是我就是想去。”


    聽他依然這樣說,賀搖清心中高興,麵上卻做出了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樣子,轉身領著他往後山走去。


    後山的人很少。


    如賀搖清所言一般,桃樹上僅有的是蒼翠的葉子,可大約是地處寺院,映著遠處傳來的誦經聲與鍾聲,竟隱約能教人品味出一番奇特的韻律來。


    謝淩與抬頭,看見有僥幸“虎口逃生”的桃子搖搖欲墜地掛在樹上,已經紅得爛熟,空氣中好像彌漫著一股香甜的味道。


    恍惚憶起那日,桃花如同濃霧一般如海如潮,好似就在昨天。


    那時桃花盛開,而站在樹下的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隨後竟會發生這樣多的事。


    “那桃子熟過了,不能再吃了。”賀搖清見他盯著樹上桃子,開口說道。


    “我知道,”謝淩與不禁笑了起來,又辨別了一番方向,接著朝著某個方向走了過去,“晚上還要回城裏看燈會呢,沒有多少時間了,你快隨我來。”


    不是說今日要我帶你麽?賀搖清嘴唇抿起,接著連忙跟了上去。


    卻隻是一棵尋常的桃樹。


    這整個後山全是桃樹,這棵當然看起來也和其他所有的樹都一模一樣,並未有什麽不同,可謝淩與卻如此心情歡喜、興致衝衝,就好像它有什麽深藏不露的過人之處一樣。


    於是賀搖清繞了幾圈仔細打量,可看來看去,也沒有發現究竟不同。


    謝淩與站在他身後,伸手從懷裏拿出了什麽東西,仔細一看,竟是兩人上山時石階旁樹上掛的那種紅帶。


    於是當賀搖清回頭,就看見他拿著兩條紅帶正對自己笑。


    “還記得這棵樹嗎?那日我們第一次在清泉寺見麵,就是在這棵樹下。”


    聞言賀搖清微微瞪大了眼,直看著謝淩與,一時之間好似全世界都隻剩下了他一人。


    “祈願不止是向神佛祈禱而已,更多的是讓你自己明白到底想要什麽,”謝淩與將其中一條紅帶遞到他手裏,“你若是還不願,就索性是當作陪陪我吧。”


    你竟還記得我們當初在這裏見麵的地方嗎?賀搖清怔怔地看著手中的紅帶,沉默良久,最後壓了下所有的感情,隻開口說道:“真是拿你沒辦法。”


    謝淩與聞言又笑了起來,將手中炭筆遞給他,應道:“所以要謝謝你總是遷就我,給,你先寫。”


    “你可不準偷看。”


    “好好,我不看。”謝淩與說著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賀搖清卻看著他的背影楞了一會兒神,接著抬起了炭筆,他本以為自己會不知道要寫些什麽,卻沒想到下筆很是順暢。


    “好了,該你了。”


    謝淩與也寫地很快,好像早就知道要寫什麽,賀搖清為了表示“禮尚往來”也同樣背過了身去,可心裏卻癢癢的,總是想要偷看。


    他隻覺得身後的人寫了很久,其實事實上也隻過了一小會兒而已。


    “好了,”謝淩與看著寫好的字跡,讓他轉過身來,“把你的也給我,我一起給掛到最高的地方去。”


    正說著又笑了起來:“放心,我不會偷看。”


    可我卻想要你看見,賀搖清這樣想著,將手中紅帶遞給他。


    謝淩與三下兩下就爬上了樹,找到最高的枝椏把兩個布條一齊掛了上去,他神色認真,好像在做什麽非常重要的事。


    賀搖清站在地上,抬頭看著他。


    這棵樹,原就是我們當初見麵的地方嗎?


    他已經記不太清了,總覺得那日隔得很遠,好像是很久之前才發生過的事,又好似很近,就像是在昨天。


    太遠了,所以他此時能清晰回憶起的,隻有那時謝淩與當初的模樣,這人一身鴉青長袍,腰間跨著佩劍,就和今天一樣,風過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清逸俊朗的。


    自己那時是什麽樣子的呢?賀搖清皺眉思索,可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反正肯定是十幾年如一日一般的繁複長裙,與令人厭煩作嘔的柔弱姿態吧?這又有什麽好想的。


    可今日我又站在這裏,第一次卸下了掩蓋自己的妝,也不再擠出聲音說話,正大光明地站在太陽底下,還故意挑了你給我買的,和你身上穿得很是相似的鴉青長袍。


    ……突然就覺得自己好像也沒有那般討厭了。


    謝淩與已經將紅帶綁好了,賀搖清愣愣地看著兩人相攜的,隨著風一起飄動的紅帶。


    而謝淩與往下看了一眼,正看見賀搖清抬頭望著上麵,就對著他招了招手。


    可賀搖清看著他,越看著,卻越發開始埋怨起他來了。


    你怎麽總是這樣,總是自顧自地……自顧自地做一些我從來也沒有見過的事情。


    我騙了你那麽多,身上全是謎團,可隻要我不說,你就全都不問,總是溫柔地對著我笑,就好像全不在意似的。


    可你分明是很在意的,就像剛才在禪房裏一樣,你的困惑滿得快要溢出來,可隻要看見我不想說,你就全都不問,還故意要來紅帶討我開心。


    你就不怕……我做出什麽不好的事嗎?


    賀搖清的唇越抿越緊。


    於是當謝淩與跳下樹,就聽見了賀搖清的聲音:“我最討厭你了。”


    轉頭看向樹下,這人今日穿著與自己一般的鴉青長袍,眉目間映麗濃稠到近乎銳利,像是能灼傷他的眼,隻是腰間少了佩劍,是尋常的少年打扮。


    就像是戲文裏一直年少,也永遠都鮮衣怒馬的少年。


    他當然能回憶起當初這人的樣子,桃花妖異,月白長裙卻清新素雅,桃花落下灑在他身上,可那時的他卻並不知道,這簌簌落下的桃花卻像是他心裏掩藏的,從未與外人訴說過的磅礴的大雨。


    可這兩個身影卻漸漸重合,最後也都成了一人,那個身穿白色長裙的身影也越來越遠,最後也隻剩下麵前此刻站著的少年而已了。


    “嗯,你最討厭我了。”


    謝淩與聞言卻笑了起來,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長發,眉眼間的溫柔滿得快要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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