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


    夜色漆黑,墨色如緞,天上繁星點點,地下融融燈光。眾人在庭下對酌,皆是言笑晏晏,怡然自得。


    謝侯與許將軍坐在上首,其下便是謝淩與和許耀靈,謝家小公子謝明淵也從學堂回來了,此刻正規矩地坐在自己兄長旁邊,托著下巴聽他們說話。


    作為小輩,謝淩與和許耀靈當然先起身敬了第一杯酒。


    許將軍抿了一口,隻覺得入口醇厚,回味悠長,於是微微眯眼:“好久沒有喝過這麽好的酒了。”


    謝侯爺聞言舉起酒樽又敬了他一杯:“那今晚定要不醉不歸。”


    “當然,”許將軍看著手中的造型雅致的酒樽:“可惜北疆呆久了,總覺得喝著不爽利。”


    “嘿,你還真是不懂得享受,”謝侯爺嗤笑一聲,又吩咐身旁的侍從:“還沒聽見許大將軍的話?直接給他拿個大點的碗過來!”


    許將軍直接忽略了他言語中的諷刺調侃:“我本來就是個粗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北疆那鬼地方呆得久了,任誰都精細不起來。”


    謝侯爺沒有答話,轉頭看向幾個小輩,隻見淩與正滿臉無奈地看著耀靈不停給自己倒酒,明淵年紀還小,所以夫人是嚴令禁止他喝酒的,卻正偷偷扒著酒壺往自己杯裏倒。


    他忍俊不禁,隨即重重咳嗽了一聲,謝明淵做賊心虛,身體猛地坐正,瞪大了眼睛望向自己父親。


    許將軍也看到了這一幕,頓時笑不可抑,又突然想起就什麽,衝著他招了招手:“許叔有個好東西差點忘了給你,你來。”


    謝明淵看看他,站起來跑到他身邊,心中興奮,像個小大人一樣先作了一揖:“多謝許叔。”


    “好,好,”許將軍滿臉是笑,摸摸他的頭:“你家是到底是怎麽教的,怎麽不管大的還是小的都一個比一個好。”


    然後從袖子裏摸出了個錦袋,這錦袋不過成年男子手掌大小,上麵用金線繡著雲狀花紋,看起來頗為精致,接著遞給他:“打開看看這裏邊是什麽?”


    謝明淵抽開其上係著的錦帶,隻往裏看了一眼,就麵露驚喜之色,連聲音都昂揚了不少,忍不住又說了一句:“明淵簡直太喜歡了,多謝許叔!”


    這下謝侯爺倒是覺得好奇了:“到底是什麽讓你這般歡喜?拿出來讓大家都瞧瞧。”


    這半人高的小少爺猶豫再三,才小心翼翼地騰幹淨桌案,將袋中的東西慢慢倒了出來。


    紺青、櫻草、赤金、海棠、雪青、靛藍、緋紅,十多種顏色、各式各樣的明澈圓球滾作一團,與天上的星星交相輝映,像是倒出了滿桌的星光。


    謝淩與隨手拿起一顆,觸手微硬,像是包裹著層極薄的透明琉璃外殼,對著燈光,隻覺得其中仿佛有著紺色的光華流動,顏色從裏到外漸漸旋染開來,最中心處竟還隱約繪著圖案,細細一看便知,竟是一剪紅梅。


    這圓球不過指尖大小,工藝可著實是精湛無比。


    一股淡淡甜香飄蕩開來,謝侯爺仔細端詳了一番,隨即失望地“嘁”了一聲:“我還以為是什麽呢,不就是糖塊嗎?”


    “還說我是粗人呢,你難道不也是半斤八兩,”許將軍沒好氣地推了他一把,又轉頭交代道,“顏色不同,裏麵繪著的圖案也不同,外邊那層透明外殼不能吃,啊?”


    謝明淵聲音輕快:“這糖塊這麽好看,明淵才舍不得吃呢。”


    還未等許將軍答話,謝侯爺嘿嘿一笑,他向來喜歡逗弄自己的小兒子,於是故意拉下了臉:“你娘說得話你都已經忘記了嗎?”


    謝明淵拾糖塊的手一頓,加快了動作:“這是許叔送給我的,你不能搶!”他被戲弄過那麽多次,這話一聽就知道是什麽意思。


    謝侯爺眉梢微挑,在謝明淵眼裏簡直就像個土匪:“這不行,看見了就要分我一半,要不然,等你娘明日回來……”


    最後一句話聲音壓低,其中滿是“威脅”。


    謝明淵抿著唇,手中緊握著的袋子鬆了又鬆,一雙眼睛瞪得滾圓,其中滿是譴責。


    可周圍這麽多人卻沒有一個人上前“為他作主”,都是滿眼含笑,尤其是許耀靈,沒忍住笑了幾聲又喝了一大口酒,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喊道:“還有我,我也要‘封口費’!”


    謝明淵又轉頭看向自己兄長,沒想到謝淩與也隻是聳聳肩,一臉愛莫能助模樣。


    他心中委屈得不行,卻還是無可奈何,左手伸進袋子裏小心翼翼地抓了一小把放在桌上,然後就轉身忙不迭地跑了。


    “沒有了,就這麽多!明日明淵還要早起上學,就不再陪了,給爹爹、許叔和兩位哥哥道安!”


    眾人哄笑,謝侯爺笑著衝謝淩與擺擺手:“去把明淵送回去,順便幫我‘安慰安慰’他。”


    謝淩與無奈一笑,連忙快步跟上。


    許將軍指著自己的老友也是笑得不行:“打劫自家兒子,你可真行。”


    謝侯爺吩咐小廝將糖塊都裝起來:“我要是不拿出來點,不出三天他就能全部吃完,你信不信?我倒是不在意這個,萬一秋柔知道可就要慘了。”


    “不說這個了,我倆已經多久沒像這樣一起喝過酒了?”許將軍塞給他一隻碗,“酒樽怎麽得勁兒,在京城這麽久已經忘了北疆是什麽樣子了?拿這個才叫爽呢。”


    酒過三巡,謝侯爺有些微醺,看著手中的酒碗和身旁的老友,聲音壓在嗓子裏,不像是說話,反倒像是在歎息。


    “我……怎麽會忘了呢。”


    北疆嚴寒,衣食住行都艱苦,就連將軍也是一樣,可他這一輩子卻永遠也忘不了了,多少次午夜夢回,都是那和著寒風的衝天火光。


    他微微閉眼,聲音呢喃,誰也聽不清他究竟說了什麽。


    此時,謝淩與處。


    他往前跑了幾步才找到自家小弟,謝明淵並沒有走遠,正坐在路邊石凳上抬頭望天。


    謝淩與停下,走過去坐在他旁邊:“在看什麽?”


    “沒看什麽,前麵太黑了,我剛才跑得太快阿鬆沒能跟上,等著他找過來為我打燈,卻沒想到兄長你先過來了。”謝明淵臉頰微鼓,可見含著糖塊。


    阿鬆是他貼身小廝的名字。


    謝淩與不禁輕笑,揉了揉他的腦袋:“你不是說不舍得吃嗎?”


    “爹搶了那麽多,我心裏難受,”謝明淵撅著嘴,又笑了起來,“難過的時候,含著糖心裏就覺得甜了。”


    謝淩與聞言微微一愣,想起了獨自呆在房中的某個人,轉頭問道:“真的?”


    謝明淵眨著眼睛看向兄長,還不知道他將要麵臨什麽:“當然是真的啊。”


    卻見謝淩與微微一笑,毫不羞愧,且理直氣壯地迅速伸手往自家小弟腰間的錦袋抓去。


    “既然這樣,那就也分我一半!”


    作者有話說:


    今晚還有一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當我發現我的新婚妻子是男人之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首陽八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首陽八十並收藏當我發現我的新婚妻子是男人之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