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子時,青衣江上卻仍是燈火通明。煙波浩渺,水麵上仿佛攏著一層霧,幾艘畫舫泛舟而來,琵琶聲和著歌女的咿呀唱腔透過薄霧傳到江麵,讓人心神迷醉。


    隻見這畫舫之上是兩三個清俊公子,每人身旁都坐著個巧笑倩兮的美人兒,正和著歌調打著節拍,真可謂是迤邐風流至極。眾人正談笑間,忽地其中一個公子幾步跨到了舫麵的空地,侍從連忙上前遞出了兩把劍,這人左手挽了個劍花,右手卻將另一把劍扔到了人群,同時笑喝道:“謝兄接劍!”


    眾人連忙看向正中央坐著的那個男人,眼神甚至帶上了兩分熱切之色。可那男人卻好似沒有發覺一般,仰頭慢悠悠地喝光了盞中的酒,有幾縷酒順著這人形狀優美的下巴流到喉結,又沒入衣襟之中消失不見。


    卻見那劍就快要至男人身前之時,這人倏地抬眸,眸子裏仿佛藏著萬千星辰,畫舫上的眾人還來不及回神,這人就已經抬手握住了劍,一個翻身立在了那位公子身前。


    月光傾瀉,兩人皆是風流肆意。舉劍行禮,長劍如芒,氣勢如虹,兩人身形交織,像是劍舞,卻又不失淩厲之感,又像是比鬥,卻又衣袂翩躚。欲乘風歸去一般,竟不似凡間之人。


    兩人同時落招,對視相笑。回到座位,有舞女恍若無骨一般攀附在那名公子身上,軟嚅說道:“公子好厲害,惹得奴家好生傾慕啊。”那公子挑起他的下巴,調笑道:“傾慕我?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說著看向那位稱之為“謝兄”的男人,惹得眾人哄堂大笑。


    那男人卻隻是挑了下嘴角,更顯得他形容疏朗,說起來他卻與他身旁的舞女坐得極遠,與周圍的人好似格格不入,卻沒有人說什麽。


    那名公子又開口道:“謝淩與我可告訴你,我央了你多少次你才來,今日你要是再早退,我就與你不客氣了。”


    謝淩與卻是嗤笑一聲,眉眼間的神采惹得月光都為之停留:“許耀靈,你不說我都忘了,天色已晚,告辭。”說著放下酒杯,轉身就準備離開。


    許耀靈氣急,但又無可奈何,旁邊的舞女捂著嘴吃吃笑道:“公子你就饒了他吧,人家家裏可是還有著美嬌娘呢。”


    是的,謝家少將軍,武安侯長子謝淩與,已於半月之前成婚,對象還是萬人之上的長公主,賀搖清。


    這本是一樁讓人羨慕的好婚事,但此時的謝淩與隻是略微苦澀地搖了搖頭,坐在轎子上輕輕地閉上了眼。


    隻能說是,世事難料。


    回到府上已經是淩晨時分,謝淩與站在臥房前,慢慢地推開了房門。


    這裏麵的,就是那個人人都傾羨的,他的“美嬌娘”。


    屋子裏隻點了一盞昏黃的燈,一個人影正背對著房門坐在燈前,這人聞聲身體劇烈地震動了一下,猛地回頭看向來人。


    謝淩與大驚。


    都說燈下看美人,愈看愈美,這話不假。賀搖清一頭烏發傾瀉至腰間,眉目之間豔麗濃稠,竟能給人驚魂動魄之感,可惜眼眸之中卻有著揮之不去的陰鬱之色,擋住了幾分神采。


    讓謝淩與失態的卻不是美人兒,而是美人手中拿著的刻刀,與他流著血的手臂,還有哪怕燈光昏暗都可以隱約看見的道道疤痕。


    賀搖清眼睫劇烈顫抖,腦海裏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終於被當場撞見了”,不禁生出幾分解脫之感。又見門口那人先是進了書房,又向自己走過來,手指用力地頂在刻刀上,幾乎有些漠然地想著:“他會怎麽樣呢,厭惡?斥責?怒罵……”


    可他卻突然呆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出現的藥膏和一小袋蜜餞,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謝淩與歎了一口氣,彎下腰把他緊緊握著的刻刀收到自己手裏,又遲疑地輕輕摸了摸他的頭,一句話也沒說,把藥和糖放進了他手裏,轉身離開了臥房。


    留下賀搖清目光直直地看著自己的手。


    他自認是如此的陰鬱、惡劣、自私、膽怯,不討人喜歡,他已經習慣了被嗬斥嫌惡,確信自己將會以扭曲的麵目過完一生。


    可要是有人突然遞給他一塊糖,他卻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了。


    賀搖清驀地低低笑了起來,可這笑聲實在是不怎麽好聽,卻更像是哭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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