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後,平山裝出十萬火急且凶喘膚汗的樣子進到坤華殿,得到皇後示意,一五一十將得知的那日情形說出。


    皇後一挑眉:“杜氏,你瞧,這事該叫本宮如何做?”為了你蘇家這事,本宮遣大太監親自查問,算是給夠臉麵了吧。難不成,還把那丫頭招進宮來與你對質?本宮可是一想到那沐娘子就腦門疼,懶得給她這份體麵。


    蘇太太大為不憤:“公公怎能聽那沐氏的一麵之詞,蘇家在京中算不得體麵,府中管事斷不會恣意胡為,望娘娘明鑑。”


    “蘇太太,且容小的說完。”平公公道:“非隻聽信沐氏一人,小的還向昨日目睹經過的百姓打聽過,貴府管事酒氣衝天,想是喝醉了犯下糊塗事不敢承擔,才誆騙主子,以至讓您誤會他是無辜。”


    觀杜氏還欲再辯,平公公又道:“在小的看來,檀菲昨日開業求的是大吉大利,進門的都是客,應不會主動惹事。何況,據說當日曾舉人就在鋪中,他就算不認識蘇主事也該識得世情大忌,若不然,豈不是這些年的書都白讀了?”


    杜氏險些咬著舌頭,聽這閹人嘴裏的意思,朝廷甄選的舉子,怎會是莽撞是非不分之徒?一個舉子和一個管事奴兒,誰識理?


    杜氏心裏憋得不行,皇後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這閹狗又咄咄逼人……


    片刻後,杜氏道:“娘娘,平公公言之有理,臣婦這就回去處罰府中惡奴,竟敢胡亂編排。方才臣婦還想求娘娘讓沐娘子寫告罪書,一時忘了她恐怕根本不會寫,便退一步,隻消把那壞蘇家名譽的紙收了就成。”


    楊皇後看了平山一眼,道:“且回吧。既是曾舉人寫的,便讓蘇主事去交涉。琳姑,送蘇太太出宮。”


    “娘娘?臣婦夫君日日一早起一晚回,何時才尋得出時間,這……”


    “蘇太太,請吧,蘇大人總有休沐的時候。”女官琳姑輕輕將她挽起,熱情逼送。


    人走後,平公公趕緊給楊皇後輕按額頭,道:“小的方才去見那沐娘子,她竟巴不得想我開口讓她把那紙撕了,真是掉進了錢眼裏。”


    楊皇後笑:“想是她沒看見昨日下午蘇廣雲上竄下跳絕不善罷甘休的樣子,更不知曾家小子此舉圖的是亮相。”


    平公公連連頷首,娘娘大智,曾家小子既然起了頭,娘娘豈能不知怎麽接這下文。他就像戲台上的角兒,開胸、邁跨、展臂,亮相了。向世人昭曉,他“錚錚鐵骨不畏強權”,為一個理字,敢不顧身份同莠民論長短,行事果絕務實,不以涉商為恥,順便又把他的產業擺上明麵,一舉多得,既為了公又為了私,著實狡猾,不愧跟慧慈是一家人……


    “平山,什麽時辰了?”皇後發問。


    平公公知道娘娘想問幹陽宮是否知曉這事,回道:“快午時了,娘娘,出宮回宮奴婢都是大張旗鼓,有的是人來打聽。奴婢早就吩咐平方照娘娘的意思散布消息,今日大朝會蘇主事又與不少臣子訴苦叫屈,唱念做打,隻差掬一把淚出來給人家看。聖上縱是不清楚,用膳時也該知道了。”


    楊皇後抿笑點頭,少年揚名要趁早,眼看聖上龍體一年不如一年,若是曾牧晟能不靠祖蔭就在聖上麵前留下深刻印象,謀一個諫諍之臣的形象,得聖上半句“敲打”和賜教,將來等他入朝時,少不得要有底氣許多。屆時,鐸兒身邊又多了一名“老”臣。


    思到這裏,她說道:“此事著緊辦,不可給況丞相生事的機會。”


    至於蘇家蘇廣雲,唯有委屈一下。左右這位光會溜須拍馬,家勢能力人脈皆過於平庸,但又不是一個芝麻小人物。拿這家作筏子,不得不說剛剛好,甚妙。


    昨日下午蘇家就已經去過合歡街想撕了那紙,可惜關了門,紙也收進了門裏,但是蘇家的臭名聲卻是長了翅膀越飛越遠,好事不出門壞事可是傳千裏的,誰不愛看人笑話。蘇主事得知後急急告假,本想帶齊家僕尋到曾家府邸去理論,又想這樣未免太便宜他們了。旋即馬車掉頭,直奔太學拜見夏祭酒,連家都沒回一趟。


    蘇主事怒不可遏,腦子裏全是“豎子狂妄”四個字,而夏祭酒卻想得深,畢竟曾牧晟是他太學裏的學生,多少比蘇主事了解一些。加之因女兒之事,他對曾牧晟其人有了更深的了解,看著溫和知禮,好似對誰都敬重萬分,實則,他心中早有自己的一桿稱。


    認識之初,很容易被他表相麻痹,他的寶貝女兒便是如此,把他對誰都笑容可掬謙敬的性子錯當成了愛慕,她怎能想到世上有待女子如同待男子一般敬重的人呢,落了個傷懷了事。


    然這事又不能怪慧慈師太,她剛有這翻念頭的時候就已經言明侄子有口頭婚約,還等夏家相看完人滿意後才正式提。怪隻怪自家對女兒太過自信,女兒又滿心點頭,原以為可以照師太批出的命格順應天命,哪知……


    夏祭酒籲出口長氣,曾牧晟此人入京一年多從未有過張狂逾矩的時候,剛負了我夏家,就敢得罪夏家的親戚蘇家?這事怎麽看也不簡單,嗬。牽扯上了蘇府,他怎麽會入這小子的意!但他也沒有明著把意思跟蘇廣雲點透,隻讓其趕緊著家眷去求皇後解決,能把這事的影響降到最低為好。


    是以,蘇太太昨日緊趕著在落鑰前遞上了覲見名貼,一早就去了,結果滿腹委屈而歸。


    幹陽宮,康德皇帝午膳隻略略用了幾口湯,又揀出奏摺翻閱。


    近侍太監汪宏飛勸道:“陛下,小憩一會子吧,奴婢給您講個笑話。”


    “咳!咳!”康德帝放下奏摺,捏拳懟了懟口鼻:“說吧。”身子半躺,儼然就是平常放鬆的狀態。


    汪宏飛未吐一個字,眼珠子亂轉,自己先就笑得停不下來。把正康帝惹得好奇,原本兩分的興趣頓時多了三分。


    “陛下,方才奴婢見到平山急急從宮外回來,還以為他在辦什麽要緊大事,平日裏他可是蚊子咬到臉上都懶得伸手打的主兒。奴婢好奇,就去打聽了,你猜是怎麽著?哈哈哈哈……慧慈師太的侄媳開了個賣漱膏的鋪子,禮部蘇主事家的採買喝醉了進去喳鬧,不知怎地就把曾舉人惹急眼了,然後寫副對聯貼在店中。陛下,容奴婢寫給您瞧。”


    汪公公寫完立刻呈上,康德帝看完放下,“怪說今日蘇主事一臉的辛酸委屈。”話閉輕抬手,示意汪公公繼續。


    “今兒個一早,蘇太太就守在西華門等宮門開,皇後娘娘查清原委不好擅專,令蘇家自己解決。蘇太太出宮的時候被琳女官半逼半送,滿腹的不甘。昨日蘇主事帶著一群護院左一趟右一趟,到現在都沒理出個章程來。眼下連太醫院裏都在言論蘇家這事,笑話他家風不正,有損朝廷官員的顏麵。”


    “想來……”康德帝換了個坐姿,淡淡道:“這蘇廣雲平日裏人緣不怎麽好啊。”


    “誰說不是,此事可大可小,禦史們要不是看右丞大人的麵子,說不定已經參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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