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不予理會,直截了當地問:“你是不是妖精?”


    應岑麵上帶笑,單單語音降了熱情:“你是誰?怎麽光天化日之下逮著個人問是不是妖精?”


    黑衣人倒是老實,一本正經地回答:“我叫陸綽,是除妖師。不是逮著人問,我的鑒妖儀顯出你就是妖精。其實已不會有誤,但為保萬無一失我還是得詢問一下,希望你配合。”


    應岑轉著竹籤左右觀賞糖人。他早先確實聽說過除妖師,但總覺得自己不過是獨自一妖遊山玩水尋歡作樂,從未為非作歹害人傷人,不曾想自己的存在真突兀到需要被除去。所以這會兒突然冒出個人一身正氣說要除掉自己,他心裏不免發怵,也不悅。


    “可巧,我真就是那一失。你方才是告訴了我世間存在妖精和除妖師?”


    陸綽好耐心地勸告:“我已經說過,鑒妖儀不會有錯。你掙紮也是枉然,不如老實地現出你的尾巴,否則我要將你定住了。”


    妖受到襲擊便會露出尾巴,除非妖十分有意識地控製。應岑聞言警覺地拉開一點距離:“哦?那我可否一問你要如何除去妖精?”


    陸綽側過身給對方看了看腰間別的葫蘆:“我自有咒語收你進著葫蘆裏,不多時你便會化成水,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使命?”


    看對方驚詫得真實,也是想讓他離開得明白,陸綽繼續解釋著更多的妖與除妖師的規則。


    是多無聊才創造這水火不容的關係?應岑聽完隻覺造物主荒謬,心寒得不行:“你都不問我是何名姓就篤定要讓我消失在那小破葫蘆裏。”


    陸綽一愣,竟覺得對方譴責有理,內疚地問:“那你姓……?”


    應岑沒等對方問完,一揮袖子來到不遠處一個小村,將一口沒捨得嚐的糖畫插進一小潭邊的泥裏,又沿水澤采了淺櫻鵝黃各色野花,就近倚了不知誰家的竹籬,懇懇地聽著不知何方傳來的箏音清逸。


    待陸綽再找到應岑已是炊煙四起。應岑看著神色略顯不安的陸綽腹誹這口口聲聲念著的鑒妖儀也真是無能,又上前把已然蔫了的花往來人懷裏一塞,頗不滿地說:“我等你好久,你總不來。”


    陸綽下意識忙捧住那些花,還是有些耷拉著落了幾瓣,飄到應岑身上把素衣染了個絢縵。陸綽被這顏色和埋怨惹得心慌,不知怎樣回應,除妖的話卻是再說不出口。


    應岑看霞綺飄滿了陸綽麵頰,轉而心裏好笑怎麽是個這麽不經撩的,沒被妖除倒要先被妖收服了,又更加壞心眼地去湊他麵前,把他驚得退後一大步。


    陸綽心亂得不行:“你走吧,我這回不捉你。但下回再遇見,我絕不留情。”


    餘暉艷艷,遠嵐溫溫,應岑強忍笑意故作驚喜:“為什麽呀?”


    陸綽想說憑那些花,又不好意思,隻能顧左右而言他:“憑你花錢買了我模樣的糖畫。”


    糖畫當然不可信,不然按這理從一開始就該放過應岑。陸綽坐在桌前嘆氣,不管可信不可,應岑都記不得了,原先風情萬種,如今卻不解風情。


    中午也是,兩人氣氛正好地吃著飯,應岑突然端起盤子就走。若是被自己的行為驚到還可以理解,可應岑手扶盤子時皺著眉,等站起時看自己的那一眼裏,寫滿的分明是,“你是誰?我為什麽會和你同桌吃飯?”


    那刻陸綽真想不顧周圍還有許多人,把應岑定住,再直接扛到學校邊小旅館床上。


    當然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隻是床上的“動”不是打動。


    陸綽還在惋惜理想與現實的差距,張豆豆卻畫風不符地衝進來,看到陸綽低頭髮呆,問:“你在幹嗎?”


    好端端的心緒被攪渾,陸綽翻了個白眼:“傷春悲秋。”


    豆豆最看不慣陸綽文縐縐的:“你又不是妖,能不能說人話?”


    “追憶似水年華。”


    豆豆耐性達到閾值:“似什麽水年華,你家應岑又要動手了,你再不管管今天就是你倆這一世的最後一天!”


    陸綽坐直:“什麽情況?”


    “有男生在校門口奶茶店調戲男生被應岑看到,應岑當場大發雷霆。”


    陸綽聞言就要衝去奶茶店,剛出寢室門想起什麽又折回來意味深長地問道:“神不是不操心我們這種凡人的事嗎?今兒個是怎麽了?”


    張豆豆煩躁地口不擇言:“被調戲的是文牧,你他媽的快去!”


    不得不承認陸綽處理事情的能力還是極強的,當然或許是因為求生本能。到了奶茶店往劍拔弩張的應岑和鬧事男生中間一站,陸綽挑眉陰森開口:“怎麽了兄弟?很有理啊?”


    之前是鬧事男生看文牧是店員不好發脾氣,看應岑萌萌噠正太一個不太相信他有殺傷力,知道自己無理但覺得有資本強撐著場子。但此時陸綽人高馬大,男生看那一副地痞流氓樣兒秒慫,罵罵咧咧幾句就離開了。


    文牧對著陸綽小聲開口:“謝謝。沒想到店長讓我一個人看一下店就出了這種事。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的?”


    陸綽還在想該不該將神供出去,就見應岑急切地上前捧住文牧的手,像見了領導般情緒激動地說著:“你沒事就好。現在社會上壞人真多,你要小心保護好自己!”


    陸綽望著那握緊的手眼神都羨慕得直了,忽略文牧問題反問到:“你們倆很熟?”


    文牧不好意思地把手抽出來:“就剛認識。他剛剛也幫我來著。”


    像是這才發現麵前的龐然大物似的,應岑狐疑地問陸綽:“你是誰?”


    陸綽撐了個明媚笑容伸出手:“我叫陸綽,是文牧室友。”


    手在半空中沒人搭理,應岑又轉向文牧熱切地說著:“你叫文牧是嗎?名字真好聽。我叫應岑,山今的那個岑。”說完還不夠,再真誠感慨一句:“你長得真好看。”


    陸綽內心活動豐富到超負荷,自己名字不好聽嗎自己不好看嗎,負心漢當年一個形容女子的“風姿綽約”非要往自己身上安,說什麽名字和人都是無雙。


    媽的。都是假的。男人的話不能信。


    陸綽越想越不甘心,又想到中午未完成的計劃,索性攥了應岑手腕,對文牧說了句“小心一點,還有事就電話找我”,就不管不顧地把應岑拖著進了……


    學校。


    其實場麵沒有那麽粗暴,應岑手腕細皮膚嫩,陸綽怕重了留下紅痕,雖然曾留過的紅痕不在少數,但這會兒還是輕輕地隻壓製住了就行。動作其實也不是拖,回學校要過條馬路,車來來往往,陸綽基本上是用身軀護著應岑。


    倒是應岑很乖,聲都沒吭,直到到了一處人不多的地兒,陸綽把應岑鬆開,準備解釋一下自己這一時腦熱的行為,才聽到他問:“你是誰呀?”


    幾天聽這話不下百遍,雖然每次相隔時間明顯增長,但陸綽還是灰了心冷了意。他不想再與應岑繞彎,毫不客氣地說:“我知道你是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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