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文武百官站在宮殿中,上位的皇上一身明黃色黃袍,著重獎賞了此次剿匪有功的陸舟衍,陸舟衍一身朝服,眉眼冷峻,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宮殿外,小廝守在馬車邊上,旁邊馬車上坐著一隻白狐,麵前的碟子裏還放了零嘴肉幹,陸舟衍每次上朝都會帶上連黎,因若是不帶上他,他便會好一番的折騰,黏人的很。


    今日下了早朝,陸舟衍出了宮殿,不少人一路恭喜他,他也隻頷首回應,上了馬車,白狐跳到了他腿上,他摸了摸白狐身上的皮毛,拿著肉幹喂給他吃。


    白狐偏過了頭。


    陸舟衍:“怎麽?不愛吃?”


    白狐趴在他腿上打起了盹,陸舟衍笑了聲,將肉幹放了回去,撫摸著他後頸,馬車忽而一停。


    “陸將軍可在?”外麵是一道溫潤如玉的聲音。


    陸舟衍把白狐放到了一邊,掀開了簾子。


    連黎閉著的眼角掀開,尾巴輕飄飄的晃了晃,起身跳下去,他腦袋拱著門簾,從邊上鑽了出去,看到了外麵的場景。


    男子身穿白衣,束發成冠,五官俊秀儒雅,關切的問著陸舟衍的狀況,陸舟衍淡聲道了幾句“沒事”,卻見男子紅了眼眶,說若不是他,陸舟衍也不會……


    “世子不必多想,救你是我本職。”陸舟衍說。


    季沐霖視線一轉,停留在了他身後那白狐身上,“這是陸將軍養的白狐吧?”


    連黎看著對方走近,在對方想伸手摸他時,陸舟衍抓住了他的手腕:“我養的這白狐性子野,世子還是莫要碰的好,免得他抓傷世子。”


    連黎坐在那,看起來乖巧柔順,毫無攻擊性,但亮出來的爪子卻是一下又一下的撓著馬車,季沐霖收回了手。


    連黎緊盯二人,鼻子輕嗅,這季沐霖身上,有股奇怪的香味,並非是熏香那般,而是仿佛從皮肉中透出來的奇香,經久不散,他上次便聞到了,不過被鮮血味蓋了過去,如今在這時,味道便明顯了起來。


    有古怪。


    陸舟衍與季沐霖並未有何越界之舉,說上兩句話,陸舟衍便同對方分別,上了馬車上,連黎還站在外邊,尾巴一下一下的晃著,視線落在那季沐霖的身上。


    季沐霖對上他那雙眼睛,不知為何心底發怵,他皺了皺眉。


    陸舟衍也注意到了,伸手撈過了連黎的身體,抱著他進了馬車。


    馬車在府邸門前停下,陸舟衍剛入府中,便有下人來報:“少爺,三少爺來了,這會兒在裏頭坐著呢。”


    護國公嫡長子陸舟衍,此外還有一名庶子,名叫陸宇庭,多數傳於人口中的皆是一些負麵消息,窩囊沒出息,和陸舟衍關係算不上多親近,更別提串門了,平日躲他都來不及,隻怕是做了什麽虧心事。


    陸舟衍把連黎放了下來,大步往裏走。


    連黎沒有去湊熱鬧,抖了抖身上的毛,近日便快要到月中旬了,月圓之日,他無法自主控製自己的形態,也許是狐狸形態,也許是人的形態,又或許是半狐狸半人,持續時間也有兩到三日,他要趁這幾日好好玩玩。


    他從牆角的狗洞鑽了出去,化作人身,去了街上遊玩。


    ——


    “大哥。”陸宇庭站起身,光看外表氣宇軒昂,他搓著手,對陸舟衍笑了笑。


    陸舟衍坐在了上位,下人給他上了茶水,他喝了兩口,“坐吧。”


    陸宇庭這才坐下,他迫不及待道:“我今日來,那是有正事想和你說。”


    陸舟衍眼眸下垂:“哦?”


    陸宇庭:“前幾日聽聞大哥在尋一人,不巧,我正好見過那人。”


    陸舟衍這時才有了些不同的反應,掀起了眼簾,聲線冷淡中又夾雜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你且說說。”


    陸宇庭道:“第一次見他,是在那春滿樓,為那樓裏的姑娘和一人大打出手,大約是在半月前,上次見他,是在酒樓,和才子們吟詩作對,大出風頭,大哥若是不信我,可以叫上幾人問一問便知,想必有不少人對此有印象,如此風姿卓越之人,興許是不會忘……”


    他見陸舟衍變幻莫測的神情,小聲問:“不知大哥可否借我些銀票?”


    “你又去賭了?”陸舟衍放下茶盞,茶盞與桌麵碰撞,發出一聲脆響,他聲音很輕,陸宇庭卻覺出了一腦門子汗。


    “大哥就這麽不信我?不過是最近想要拍賣行中一物罷了……”


    街頭熙熙攘攘,今日趕集,街上不少地方擺了攤位,連黎一身白衣纖塵不染,路過小攤時忍不住拿起一個撥浪鼓晃了晃。


    “公子,可是家中有小孩?”商販問他。


    連黎看了兩眼,問這商販:“這東西怎麽賣?”


    “一兩銀子。”商販說。


    從來隻有連黎坑別人,他聞言便知這商販在把他當成肥羊宰,他搖頭歎息,把撥浪鼓放下:“罷了。”


    “慢慢著。”商販叫住他,“公子你且說多少。”


    不消片刻,連黎便同他講好了價,商販一臉肉疼的看著他拿出錢袋,心中暗道如今有錢人也這般的小氣了。


    連黎把撥浪鼓塞進懷裏,看見賣糖葫蘆的,買了一串,邊走邊吃,路過賭坊,一人出來,拉著他的手臂,“公子,不如進來打發打發時間啊!”


    他便被這麽稀裏糊塗的拉了進去,裏麵人頭攢動,四周喧鬧,“大”“小”的喚聲此起彼伏,有人唉聲歎氣,也有人歡呼雀躍。


    連黎一進去,便被這裏頭的氣息包裹了,他擠進一桌買大小,莊主搖篩子,定在桌上,連黎心道來都來了。


    他拿出錢袋,全部壓在了大。


    “剛都開了兩把小了,你這麽壓,一把就輸沒了吧。”身旁一人說道。


    連黎勾唇一笑:“說不準我運氣好呢。”


    那人轉過頭,見他五官俊美,眼底似有璀璨星辰閃爍,似富家公子,沒吃過苦,好看是好看,可惜是個傻的。


    莊家開了,大。


    “你這運氣不錯。”那人又道,他偏頭又看了看連黎。


    嘶,像是在哪見過。


    連黎壓得準,到了後頭,邊上的人都跟著他壓,連贏了十把,莊家臉色都開始不好了,旁人還在起哄叫好。


    就在這時,外頭突然一陣喧鬧,排排人湧了進來,連黎塞錢進了兜裏,轉頭看了眼。


    那些人身穿統一服裝,似是誰家打手,左右張望尋著人,管事的上去交涉,領頭的黑衣男子說了幾句話,那管事的便讓開了。


    連黎贏得差不多了,正想離開,便和那黑衣男子對上了視線,對方一擺手,身後的人便一擁而上,朝連黎走了過來。


    連黎挑眉。


    難不成他贏了太多?這莊家找人來了?


    不至於這般輸不起吧?


    他準備開溜,賭坊人多,擁擠嘈雜,想要在這樣的環境下抓人,不是易事,他們一發起動作,賭坊慌亂了起來,數人逃竄而出,人人自危,生怕被牽連,一時間場麵混亂。


    連黎從後門跑了出去,然後被攔了個正著。


    黑衣勁裝男子坐在後門桌邊,冷著臉喝茶乘涼,一揮手旁人就上來壓住了連黎,連黎站在那沒再跑,看著麵前的男人,束手就擒。


    陸舟衍放下了茶杯,起了身,走到連黎麵前,眸子似有冷箭,扯了扯唇角,一張臉仿佛凝結了霜,便是做出笑的表情,也令人不寒而栗。


    “又見麵了。”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壓著連黎的下人手都不敢鬆一分。


    不知這人做了什麽,竟惹得陸將軍這麽動怒。


    連黎卻無知無畏,璀璨一笑,桃花眼情絲綿綿:“你可是想我了?”


    周圍人倒吸一口氣。


    此人莫不是嚇傻了,竟敢這般挑逗陸舟衍,要知道陸舟衍雖是斷袖,但對待男人可從來沒有半點留情。


    果不其然,陸舟衍冷笑一聲:“你膽子不小。”


    連黎偏了偏頭,似笑非笑,語氣輕佻:“我別的地方也不小。”


    陸舟衍:“……給我押走。”


    他轉過了身。


    連黎:“郎君可是想岔了?在下說的是心,是胸懷,想必郎君的也不小。”


    陸舟衍腳下加快離開,臉色黑沉。


    當街調戲,此人當真不知廉恥。


    ——


    狹小的空間,陰暗的環境,門窗緊閉,房間中間,兩根木頭做成的十字架上,連黎雙手被捆綁著,腳下鎖著鐵鏈,在他對麵,陸舟衍坐在椅子上,身體後仰靠著,手中拿著鞭子。


    “大人,我已沒什麽好說的了。”連黎麵上無奈,“你想讓我解釋什麽?我說那日隻是碰巧,你又不信,為何要把你抓去那處,我也說了,自是想同你快活。”


    “滿嘴胡言亂語。”陸舟衍冷聲道,“你且說你從何而來?”


    “青山城。”連黎道。


    陸舟衍:“有何證明?”


    連黎:“你若想有,那當然能有。”


    陸舟衍:“什麽意思?”


    連黎:“你靠近些,我告訴你。”


    陸舟衍:“此處無人。”


    “隔牆有耳。”


    他手腳被捆,陸舟衍也不怕他使陰招,起身走到了他麵前,連黎嘴唇動了動,陸舟衍沒有聽清,讓他再說一遍,連黎卻偏過頭,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好話不說第二遍。”


    陸舟衍懷疑他故意耍他,揪住了他的衣襟,湊上前盯著他:“你是覺得我不敢動你?”


    連黎轉過頭,忽而湊上前,親了他一下。


    他歪頭笑了笑,似春風拂麵,“不敢,在下初見大人,便覺心中歡喜,又怎舍得故意氣大人,不說,便是不能說,大人該知道時,自會知曉。”


    他的話似在放著迷霧,擾人視線,陸舟衍後退兩步,捂著臉看了他半響,在那雙裹著情意般的眸子裏看見了自己的倒影,他驀地有一瞬間心跳失衡。


    那種熟悉感又湧上了心頭。


    他咬牙:“滿口胡言。”


    連黎舔了舔唇,視線在陸舟衍那張臉上掃過,從他的眉毛到眼睛,再到他緊抿的薄唇,視線如有實質,將他撫摸了個遍,陸舟衍胸膛起伏不定,氣惱得心跳加快。


    一邊在想著此人的話信不得,一邊又覺對方說的像真的。


    隻怕是個情場騙子慣犯。


    陸舟衍越想越覺得有可能,臉上黑沉,上次做出那般舉止——如今還如此冥頑不靈。


    “你可知我是誰?”陸舟衍幾個呼吸之間冷靜下來,他扯著唇角,“若你不知,那今日便記好了。”


    “我自是知道的。”連黎說,“民間有傳言,陸將軍鐵麵無情,是冷血閻羅,可依我見,陸將軍分明是溫柔得很啊。”


    連黎的一張嘴,能說會道,他不知道今日在那遇見陸舟衍是否是他故意設計,不過看來陸舟衍已然被他引起了注意力。


    陸舟衍也沒打算一來便問出什麽,但接二連三被他牽著走,除卻他話語影響,還有那莫名的熟悉感,他說話時的神態,以及動作語氣,都影響著他的情緒。


    簡直放浪形骸!


    外麵響起了敲門聲,下人匆匆前來。


    “少爺,小白不見了。”


    平時小白到了飯點就會出現,可今日到了飯點,過了半個時辰,竟還沒見著蹤影。


    陸舟衍看了連黎一眼,扔下鞭子,大步走了出去。


    房門關上,陸舟衍在外吩咐了人好生看守。


    等外頭沒了動靜,捆著連黎的繩子空了,一隻狐狸的爪子掛在繩子上,他手一鬆,便從上麵跳了下來,熟練的跳上窗戶邊上的桌子,拿爪子推開一條縫,鑽出去了。


    笑話,他看起來像那種乖乖等他回來算賬的傻子嗎?


    看來陸舟衍對上次的事,可謂是印象深刻,然後他想起那個夢,又覺不是一般的深刻。


    陸舟衍走了不到一炷香時間,就收到手下報信,道那賊人逃了,他前去查看,空蕩蕩的房中,隻有地上的一個撥浪鼓,上麵沾了幾根白色的毛發,還有一袋子錢,錢袋角落繡著一隻白狐。


    他一頓:“可有旁人進來過?”


    “不曾。”旁邊的人答話,“屬下一直在這看著,可……實在不知道他是何時逃走的。”


    捆著他手臂的繩子未斷,地上的鎖鏈也完好無損,如有縮骨功一般。


    陸舟衍捏起了上麵的毛發,像是……他家小狐狸的毛。


    “可有誰瞧見了一隻白色的狐狸?”


    “狐狸?”一人道,“我瞧見了,我守在那窗戶口,聽到有聲音,便瞧了瞧,一隻白狐不知從哪冒出來,跑到隔壁院子裏去了。”


    當一行人過去,瞧見的便是一隻白狐在追著雞滿院子跑,公雞咯咯咯的叫著,受了驚,撲騰著翅膀,就差飛簷走壁了。


    白團子的身影在院裏四處亂竄,陸宇庭站在亭子下,叫喚著:“別跑啊,啄它!啄它!!他娘的,臭狐狸……”


    陸宇庭聲音漸低,看到了院子口站著的幾人,其中陸舟衍為首,身型頎長,如鬆柏直挺,冷眼看著院中荒唐場景。


    白狐似也發覺了,他邁著步伐,走到陸舟衍麵前,癱倒在地。


    陸宇庭:“……”


    這破狐狸!這般狡猾!


    “大大哥。”陸宇庭走到陸舟衍麵前。


    陸舟衍蹲下摸了摸他家白狐,單手抱了起來。


    “這雞從哪來的?”陸舟衍問。


    其他幾個下人已經抓雞去了,院子裏一時充滿了公雞咯咯咯的背景音。


    陸宇庭不說,陸舟衍讓他隨從說,隨從不敢不答,道這是三少爺從集市上買回來的鬥雞,今日出來放放風。


    鬥誌昂揚的公雞在院中停下,噗嘰一下拉了一坨不明物體。


    連黎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窩在陸舟衍手臂上,裝起了柔弱不能自理,仿佛剛才那追著公雞跑的狐狸不是他。


    他沒想著一出來就碰見了這紈絝三少爺的鬥雞。


    一場鬧劇收尾,陸宇庭的公雞險些進了廚房,成了連黎的加餐,陸舟衍指尖似有若無的順著連黎的毛發,指縫中夾出了幾根毛。


    現場留下的錢袋撥浪鼓毛發,一切都似在說明什麽,白狐和那名男子定然有著關聯,府中無人進出,那男子卻如那天在山洞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究竟……是為何呢?


    入夜,陸舟衍做了一個夢。


    夢中他反反複複,看見了一雙紅著眼尾的眸子,卻始終看不清那眸子的主人,他在人群中找著,追著,想要瞧清楚一點。


    畫麵一轉,他坐在馬上。


    街道來來往往的人,不知為何緣故,他轉過了頭。


    與他背道而馳的方向,一名少年郎也轉過了頭,戴著灰色頭巾,一雙桃花眼泛著薄紅,好看極了,那一眼,便是陸舟衍最後一次夢見那雙眼睛。


    他自睡夢中陡然驚醒,想起了今日那人為何那般熟悉,他們見過,在很久以前,那並非是夢,在陸舟衍的記憶中,在他十六歲隨父出征那年——


    那天的街道很熱鬧,不少民眾圍在旁邊為他們送行,那時他也不知想要回頭看到什麽,隻覺一道熟悉的視線,他便回了頭,和人群中的少年郎對上的視線。


    少年年幼,五官還未長開,一張臉雌雄莫辯,唯獨那雙微紅了的桃花眼,眸中的複雜神色,讓陸舟衍看了好久,直到父親提醒,他才轉過了頭,而這雙眼睛,他也記了好久。


    後來隨著年歲增長,記憶便如堆積的雜物,無用的皆清理了出去,而不常回憶,不重要的,便留在了最深處。


    深夜,房中光線昏暗,陸舟衍坐在床上,他下了床,走到連黎的窩邊,白狐窩在上麵,靜悄悄的睡著,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


    白色的,豎著的,毛茸茸的耳朵,如那天雨夜夢見的一樣。


    連黎的耳朵很敏感,陸舟衍一碰,他便睜開了眼睛,看到是他,輕飄飄的拍了一爪子,腦袋換了個地方偏過去,繼續睡著。


    陸舟衍心底有了一個荒謬的猜測。


    ——


    清晨,院中的丫鬟們在修剪著院子裏的花花草草。


    “母親,你可曾有一位連姓好友?”陸舟衍坐在庭院中,順其自然的問出了這句話。


    在他對麵,婦人一身雍容華貴的紫色長裙,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唇邊掛著和煦的笑:“是有……怎麽今日突然問起了這事?”


    “便是突然想起了一事。”陸舟衍聲音平靜,“兒時似見過她兒子。”


    王夫人笑了笑:“是見過不錯,不過你兒時從樹上摔下來過一次,便忘了。”


    陸舟衍端著茶杯的手一顫,差點將茶水抖了出來,“那人叫什麽名字?”


    “連黎。”王夫人說,“不過這孩子自走後,就沒有再回來過了,也不知現在過得如何了。”


    “他……”陸舟衍想問,又不知從何說起,“前段日子,我似見到了他。”


    “當真?”王夫人隻露出了些許的欣喜,沒有異常。


    陸舟衍想起那毛茸茸的耳朵,又改口道:“興許是我看錯了。”


    若真有那般奇怪的事,說起他時,他母親應該不會是這種反應。


    “我同他關係如何?”陸舟衍問。


    王夫人笑道:“兒時他喜歡黏你,你卻是不喜歡他,不過後來,倒也是去哪都帶上他,他要走時,你還難過了好一陣。”


    “他去哪了?”陸舟衍問。


    王夫人搖頭:“他被他母親帶走之後,便是我也沒再見過他。”


    母子倆聊了一會兒,陸舟衍便告退了,待他退出門外,王夫人嘴角的笑才慢慢落了下來,皺眉有些頭疼的扶住了額角。


    “這孩子怎的突然記起那時的事來了……”


    其實那段記憶,陸舟衍忘了,也未必不是好事,至少不會那般不顧一切……


    ——


    晌午,院子門口,連黎從草叢裏探出白色毛茸茸的腦袋,準備衝刺出去,突然覺得背脊發涼,他一下頓在了原地,腳步試探的往前邁出一步,聽到了丫鬟的聲音。


    “少爺,馬車已經備好了。”


    連黎轉過頭,就見陸舟衍站在拐角處,直直凝視著他,半響不曾言語,對視許久,他蹲下身:“過來。”


    連黎走過去,在他麵前停下,抬著頭,被陸舟衍抱了起來,陸舟衍抬腳往外走去。


    府邸門外停了馬車,陸舟衍徑直上了馬車,一路行駛到了宮門外,陸舟衍下了馬車,懷裏抱著的白狐放了下來,下人想要去抱,他出聲阻止了。


    連黎逐步跟在陸舟衍身後,惹得那下人看了好幾眼。


    他們徑直去了二皇子的宮殿。


    連黎還不知此行來這作甚,陸舟衍鮮少會和宮中皇子有過於親密的交流,一是避嫌,二是陸舟衍不會附庸風雅,在這些皇子眼中便顯得有些無趣。


    宮殿中門口有宮女守著,見到陸舟衍的身影,她們行了個禮,陸舟衍走了進去,身後還跟著一隻白狐,慢悠悠的跳過了門檻。


    房內已有三四人,消瘦男子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看起來命不久矣,但瞧著很年輕,連黎抬頭打量著屋內幾人,視線停在了穿著素色長袍,端著碗的季沐霖身上。


    他五官秀氣,笑起來更是柔和,如溫暖陽光落下一般,讓人身心愉悅,他端著碗,放在了一邊,“陸將軍也來了。”


    陸舟衍看向二皇子,問候了幾句,今日早晨,母親囑托,便是不和皇子們來往,但聽聞病重,也不好不來看看,多多少少關心一二。


    沒人注意連黎,連黎走到了那放碗的桌子邊,沒有湊近,隻遠遠的嗅了嗅。


    這裏頭有和季沐霖身上如出一轍的奇香,甚至更加濃鬱。


    “勞你掛念。”二皇子支起身,“這些天多虧了沐霖照料,想必過些天身體便會好起來。”


    “二皇子多多保重才是。”陸舟衍說。


    季沐霖附和了一聲:“陸將軍此話不錯。”


    陸舟衍看了他一眼,他抿唇笑了笑,一雙眼眸欲語還休,撥動人的心弦,仿佛那含蓄綻放的花。


    他淡淡瞥開了目光,看到了桌子邊上快湊到那碗邊的白狐,他走了過去,將白狐後頸提了起來,對二皇子道了聲“失禮了”。


    “這狐狸看著倒是乖巧。”二皇子笑了笑,“早就聽聞你養了一隻狐狸,不知可否讓我摸摸。”


    陸舟衍道:“隻怕這狐狸傷了二皇子……”


    “無妨。”二皇子看起來對連黎感興趣極了,一直興致勃勃的看著他。


    連黎從陸舟衍身上跳了下去,到了床榻邊上,自二皇子身上也聞到了那種香味,很淡。


    在那書中,這二皇子亦是季沐霖的入幕之賓,性子純良,極易攻陷,不知不覺便愛上了季沐霖。


    陸舟衍看著白狐在床榻邊上仰頭看著二皇子,眯了眯眼,這白狐他養著,鮮少對誰親近,今日是怎麽了?


    二皇子近看了白狐幾眼,道了聲“有靈性”,連黎轉身跑回來陸舟衍身旁。


    那藥有問題。


    一炷香的時間後,一人一狐便自宮中出去了。


    入夜,連黎在陸舟衍睡著之後,便悄悄出了趟遠門,待回來時,他給陸舟衍帶回來了個好東西,叼著放到他枕邊,在午時之前便離開了。


    已到月圓之夜,他須離開兩三日。


    那東西是他聞到的奇香散發之物,連黎心中有了猜想。


    午時一過,街頭多了一名白衣男子,敲響了客棧的門。


    ……


    陸舟衍醒來後,發現小白狐不見了,枕邊留了一物,他心下轉了好幾圈,看了看那東西,他在戰場時曾見過,這東西有鎮定之效,能麻痹疼痛,可也有很大的副作用,會使人暫時的心智錯亂,因此而被禁用,多數出現與黑市。


    裝此物的香囊——陸舟衍在季沐霖身上看到過。


    這兩日,寺廟門前多了一名道士,道士年輕俊美,坐在那樹下,便有不少女子前去排隊,找他算一些無足輕重之事,算的大部分都是姻緣。


    道士有些幫算,有些不幫算,顯得高深莫測。


    連黎沒錢了。


    他錢袋上次丟了,總不能憑空變出錢財來,便隻好想法子賺錢,沒想到生意挺好,第一日人不多,第二日便來了不少人。


    他算的範圍廣,幫找東西算姻緣還抓妖,業務都寫在了紙上,貼在了一邊的樹上,熟練得似慣犯,這兩日廟裏的香火都旺了起來。


    人一多,就容易出事。


    陸舟衍接到消息過來時,便見連黎在和一名麵上蒙著白紗的女子說話。


    “公子明日可還來?”


    連黎唇邊掛著笑,桃花眼泛著春意:“姑娘想算,在下今日便可以幫你算。”


    陸舟衍站在旁邊看他掐指算著,讓下人過去驅散民眾。


    屢教不改,上次被抓似未長記性。


    連黎正幫人算著,突然一陣喧鬧,他抬起頭,就見一群人過來,道“辦事”。


    旁人散去,陸舟衍大步走了過去,坐在了桌邊的凳子上,看著麵前這人。


    連黎對他露出一個笑:“這位……公子,好生俊朗,可是要算姻緣。”


    上次抓過連黎的下人心驚膽戰的看著他繼續調戲陸舟衍。


    陸舟衍一隻手手肘搭在桌上,盯著他:“那你便算上一算。”


    這兩日他的白狐不見了,而這人恰巧便是這時候出來。


    嗬。


    連黎伸出手:“公子且把手給我。”


    陸舟衍盯著看了他半響,把手懸在了他手上當,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虎口還帶著老繭,他便看著他想耍什麽花招。


    不料,連黎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手指在他手背手心摸了摸,細膩的指腹劃過,陸舟衍想要將手抽出來,對方的手力道卻比他大多了。


    陸舟衍:“……放手。”


    連黎煞有其事的摸了半天,閉眼牽著他的手,睜開眼露出白牙笑著說:“公子,你的姻緣,便是我。”


    陸舟衍:“……”


    他扯開唇角,冷笑一聲,揚聲道:“你這假道士竟敢在此欺騙民眾,好生卑鄙!”


    於是,連黎被他給押走了。


    周圍的姑娘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揮著小手絹,雙眼含淚,一副不舍的模樣,陸舟衍見狀,臉色黑沉。


    這兩天不知他做了些什麽,竟勾搭了這麽多的女子。


    “將軍,抓了他要作甚?”他的屬下問。


    “還用我教你?”陸舟衍瞥了他一眼,“捆了放我屋裏去。”


    屬下想起連黎那出眾的樣貌,心領神悟,“屬下明白。”


    難怪將軍上次那般被調戲都沒生氣。


    連黎兩次被抓,都是束手就擒,還有心思同身旁的大哥說話,問他是打算將他送哪裏去,大哥並不說話,沉默著拿布條捂了他的眼睛,拿麻繩捆了他手腳。


    他心中算著,接著被扔到了……床上。


    連黎趴在床上,蹭掉了嘴裏的布,再蹭掉捂住眼睛的黑布條,赫然認出這是陸舟衍的屋子,他輕笑一聲,躺了下去,等著陸舟衍的到來。


    沒過多久,房門被人推開。


    陸舟衍進門沒見到連黎,往裏走去,陡然看見了床上的人,衣衫淩亂,發絲落下,側躺在床上,即便是被捆綁著,也沒有受製於人的緊張,甚至是怡然自得。


    “你早說要做這事,何必捆我,我乖乖的便同你來了。”連黎說道,一雙含情眼專注的看著他,輕佻又浪蕩,“好哥哥,如此這般,你可還滿意?”


    以陸舟衍的為人,不太可能做出這般行徑,唯一有可能的,便是他手下會錯了意,但連黎著實想看他冷淡肅然的神情崩塌的那一刻。


    陸舟衍嘴角微動,回想起了下屬來報信時的表情。


    他腳下往後撤了一步。


    連黎滾到床邊,坐了起來,眸中溢出笑意:“你可快些過來替我解了這繩子吧。”


    陸舟衍如何看不出來他是故意的,他後退的腳步頓住,往前走去,停在了連黎麵前。


    連黎墨發落在肩頭,淩亂卻又別有滋味,他偏過頭,眼底似笑非笑,陸舟衍扯了一下唇,抬手抵在了他下巴,抬起了他的頭:“你可知你現在的處境?”


    “我若不知不知。”連黎說,“那你可要告訴我?”


    陸舟衍笑他異想天開,可下一刻,腰間便被連黎摟住,在床上滾了一圈,被他壓在了身下。


    連黎一隻手拎著麻繩,抓住了陸舟衍的手腕:“如此,你可還滿意?”


    陸舟衍:“……”


    他自是不會坐以待斃,兩人動起手來,床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動靜很大,外麵守著的人臉上一紅,同身旁的人聊了起來。


    “將軍這……這莫不是憋久了?”


    “這動靜也忒大了些。”


    兩人走遠了些,就怕聽到些什麽不該聽的。


    “賊人!”陸舟衍將連黎壓在身下。


    連黎被捆著腳,終究還是落了下風,他躺著沒動:“你若喜歡這個姿勢,那便這樣吧。”


    陸舟衍:“……”


    “連黎。”他聲音低低的叫出聲。


    連黎麵上挑逗的笑一頓。


    莫不是想起來了?


    他看著陸舟衍。


    視線交織,因方才一番打鬥,兩人喘著粗氣。


    “你果然同我相識。”陸舟衍說。


    他原先已有八成把握,如今不過是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連黎承認:“是啊,先前我便同你說了,見你的第一麵,我便為之癡迷,可你不信我。”


    他說話的語氣輕佻,一聽便不是正經話。


    “我愛慕將軍已久,這心裏頭……”連黎的嘴被捂住了。


    陸舟衍聽他那些話,聽的耳朵發麻,“既是相識,何必弄這一出。”


    他鬆開了連黎,想要翻身下床,被連黎摟著腰抱了回去,勁瘦的腰間纖瘦,又充滿了力量感,卻被他牢牢的禁錮在了懷裏。


    連黎道:“此話怎講?”


    陸舟衍:“明知故問。”


    連黎:“將軍不信我真心?”


    陸舟衍:“我為何要信你?”


    連黎笑得胸膛震動:“如此便好。”


    他鬆開了陸舟衍。


    難騙一些,難哄一些,免得輕而易舉上了旁人的道。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所以因為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六日凱利鄂西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路星辭的阿也間暮色20瓶;無量悲歡13瓶;一!一strawberry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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