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烈日當頭,火車站人潮擁擠,有人大聲打著電話,有人拉著行李昏昏欲睡,渾濁的空氣中泡麵味和煙味混雜。


    綠皮火車緩緩停下,語音播報到站,車門打開,人們魚貫而出,列車員站在車門口,嚷嚷著讓大家別擠。


    “到了,江哥,咱們到了!”青年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彎腰晃了晃對麵的男人。


    男人穿著短袖衫和大褲衩,坐了一夜火車,胡渣冒出來還沒刮,依舊擋不住他英俊的麵容,江延飛睡的不是很好,硬座坐著難受,如果不是隻剩下硬座的車票,他大抵不會選擇坐硬座。


    他睜開眼對上青年興奮的麵容,皺了下眉頭,剛做了個不太好的夢,這會兒半夢半醒,還沒回過神,他搓了把臉。


    身旁的人都在趕著下車,堵的嚴嚴實實,他們連動一下的空間餘地都沒有。


    江延飛:“坐好。”


    “哦。”青年老老實實坐了回去,又看向了江延飛身邊的精致青年,撇了撇嘴,“江哥,你帶他出來幹嘛啊?帶我一個人不就好了。”


    “說錯了。”江延飛道,“要不是你爸,我犯不著帶上你這個麻煩。”


    他這話說得直接,青年人自尊心強,一下不吭聲了,偏頭看向窗外。


    江延飛側過頭,看向了身旁的人,半張臉精致漂亮,皮膚白皙光滑,泛著粉的嘴唇微張,靠著窗戶睡得正熟,隻是頭發有些長了,遮住了眼睛。


    眼下這兩名青年,是十八/九歲的年紀,在他們村裏都是可以找對象準備結婚的年紀了,鄉下人結婚早,男人過了二十五六還不結婚,就要被人在背地裏說閑話了,家裏人也跟著著急。


    不巧江延飛今年恰巧是二十五的年紀,不過他倒是不著急。


    方才同他說話的青年名叫肖遠安,今年十八歲,是村長的兒子,被家裏人督促著學習,想讓他考個好大學,但他最是不喜歡念書,家裏人就想讓他吃點苦頭,讓江延飛帶著他出來體會一下社會艱辛,越辛苦越好。


    而坐在江延飛身邊少年氣的青年,今年十九歲,和肖遠安恰恰相反,學習成績很好,被一所一流大學錄取,可家裏人不想供他讀書了,他想出來賺點學費。


    江延飛是村裏遠近聞名的“有出息的人”,他欠著村長家一個人情,帶肖遠安出來,就當是還人情了。


    火車上的人下去了大半,終於是空出了點空隙,他拍了拍身前青年的肩膀:“孟洛齊,到了,別睡了。”


    他輕輕拍了他幾下肩頭,青年都沒有反應,睡得死沉死沉的,這樣子被人拖著去賣了都有可能。


    “真能睡。”肖遠安在對麵嘀咕了一句。


    孟洛齊皮膚白皙,眼下的烏青都快分不清是陰影還是黑眼圈了,江延飛下手重了些許,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孟洛齊。”


    被拍的人驚醒,倏地坐直了身體,驚魂未定的模樣,緩了片刻,他才轉頭看向江延飛:“到到到了嗎?”


    肖遠安發出了嘲笑的笑聲,學著他的語氣:“到到到了呀!”


    孟洛齊低下頭,臉頰紅了大片,跟火燒似的,在冷白的膚色上就格外明顯。


    “你是不是欠兒的?”江延飛讓他們把自己東西都帶好,準備下車了。


    三人帶著行李,肖遠安東西多,拿著的深藍色格子大袋子裏大半都放了一些吃的,若不是江延飛攔著,他媽還得給他把棉被什麽的都一塊塞上,隻要能用得上,就想讓肖遠安帶上。


    一邊想要孩子吃點苦頭,一邊又舍不得孩子吃苦。


    與之相反,孟洛齊的行李就簡陋多了,家裏連一個行李袋都沒給,隻拿了一個麻袋裝了些衣服和書,帶上背包就遠行了,麻袋還是那種裝過化肥的麻袋,可憐巴巴的,他們兩人東西放一塊對比,都感覺是一個天一個地。


    江延飛這次回村裏隻是辦一點事,出來時除了這倆大包袱,就隻有一個小行李袋,裝了幾件衣服。


    他們下了車,火車站這會兒人多,走路都是夾在人縫裏,孟洛齊提著袋子跟在江延飛身後,看了眼肖遠安的袋子,有些羞赧的抓緊了自己的麻袋。


    人是江延飛帶出來的,江延飛自然要看好他們,他回頭看到孟洛齊低著頭在走,也不知等會中間插個人擋了路,會不會就這麽丟了。


    肖遠安是個逼逼機,話多得有些聒噪,聲音還高昂,完美的和這火車站的氣氛融合在了一起。


    江延飛腳下停了一下,肖遠安也跟著停下了,隨後隻見江延飛身後撈了一下孟洛齊的後腦勺,把他拉到了自己的另一邊。


    “跟緊點。”他說,“這裏丟了找人麻煩。”


    孟洛齊先前是因肖遠安的嘲笑紅了臉,這會兒是被火車站裏的高溫氣息悶紅了,他點了點頭,不怎麽愛說話。


    “唉江哥,他都那麽大個人了,還能丟了也是他蠢。”肖遠安說話沒個把門,傷人的話也說的混不在意。


    孟洛齊習慣了,低頭反駁的意思都沒有。


    江延飛不喜歡他這調調,懶洋洋道:“行了啊,人家成績挺好的,這火車站這麽大,把你扔這看你丟不丟。”


    肖遠安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琢磨著走了兩步,接著跳腳:“江哥,你向著誰呢!”


    江延飛:“我誰也不向著。”


    肖遠安撇了撇嘴。


    三人到了外邊等車,外邊更是悶熱,熱的人汗流浹背,他們躲在陰涼處,肖遠安坐在了鼓鼓囊囊的行李袋上,拿著手機給他媽發消息,一邊嘀嘀咕咕的說“煩死了”。


    江延飛從口袋裏拿出了一盒煙,單手倒了倒,煙是剛才才買的,拆了外麵一層透明包裝,裏麵的煙一根根都塞得嚴嚴實實,一時沒能倒出來,他另一隻手又不想把手裏提著的行李袋放地上。


    他“嘖”了聲,蓋上不想抽了,天氣熱得人心裏燥。


    “我來來幫你。”旁邊傳來一道怯生生的聲音。


    江延飛側過頭,就看到孟洛齊仰著下巴,一張巴掌大的臉露了出來,下顎線明顯得有些過瘦了,小臉蛋營養不良似的,一雙眼睛水靈靈的,被額前的頭發擋了些許。


    對上江延飛的視線,他眼神下意識躲閃了一下。


    “行,你來。”江延飛把手上的煙盒放到了他眼皮子底下。


    孟洛齊有些慌張的抬起手,小心翼翼的打開煙盒,動作很輕的抽出了一根煙,他也知道江延飛本來可以不帶他的,是他在江延飛準備離開村裏的頭兩天晚上,偷偷去問了他,他能不能跟他一塊出去賺點錢。


    因為他聽說了肖遠安要和他出去賺錢的事,肖遠安在村裏到處炫耀,說江延飛就要帶他出去混了,賺大錢。


    孟洛齊不盼著賺大錢,他就想賺點錢,然後去念書。


    他本來沒抱太大的希望,江延飛和他關係一般,平時也就碰上的時候打個招呼,沒想到江延飛真答應帶他出來了。


    孟洛齊這明顯討好的動作讓肖遠安不屑的別開了眼。


    一個大男人長的這麽好看,一點也沒男子氣概,也不知道江哥為什麽還帶上他出來。


    孟洛齊抽出那根煙之後,就不知道下一步該幹嘛了,江延飛看他這直愣愣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聲,他低頭叼走了他手上的煙,唇不經意的擦過他的指尖。


    孟洛齊收回了手,抿了抿唇,臉上緋紅又深了一層。


    他沒怎麽和別人這麽近過,緊張得心都在怦怦跳。


    江延飛從口袋裏拿出打火機點燃,抽了一口煙,站在陰涼處吞雲吐霧。


    他對這兩小孩的記憶,還停留在小時候,就記得肖遠安成天惹是生非,今天敲碎這家人的窗戶,明天摘了那家人的茄子,像個泥潭裏打滾的小孩,還是一堆孩子裏的孩子王,他說不能和誰玩,那村裏的小孩都捧著他。


    而孟洛齊就是被他們孤立的一人,因為說話結巴不利索,小時候總被欺負,也不愛出門活動,出門就有可能會被一堆孩子拿蟲子嚇,被模仿著結巴說話嘲笑。


    江延飛印象中的孟洛齊大多時候都是白白淨淨的,低著頭也不怎麽說話。


    他和孟洛齊他們不是一屆的小孩,他們還在泥潭裏打滾的時候,江延飛已經玩膩那些遊戲了,也不喜歡和一群小蘿卜頭成群結伴。


    他視線漫不經心的在孟洛齊和肖遠安身上轉了一圈,心道真是邪門了,在火車上,他睡著做了一路的夢,而這個夢還是這兩人錯亂的關係。


    孟洛齊爹不疼娘不愛,跟著村裏大哥出來打工當苦力賺學費,肖遠安是全家寵愛的孩子,但成績稀巴爛,還不學好,被勒令跟著村裏大哥出來吃點苦。


    村裏大哥江延飛便是這二人之間的工具人。


    肖遠安一向不喜歡孟洛齊,出來後處處針對他,但又在後來慢慢發現自個兒喜歡上了他,便不顧他意願的纏了上去,一個勁的追,攪得人家生活一團亂。


    然後又在孟洛齊無可奈何答應他時,因父母聯係而陷入了糾結,兩人分分合合,分源於肖遠安,合也源於肖遠安,他就像個被家裏寵壞的破小孩,顧慮不周,脾氣還大,特擰巴,後來還因為孟洛齊和江延飛走得近吃過醋。


    各種混亂劇情後,兩人還是分開了,而在分開之後,兩人生活回到了屬於自己的軌道,這一段被二人不約而同埋葬在了心底。


    整個故事就像一個放著各種調味料的湯底,其中滋味誰嚐誰知道,如同現在地攤上隨處可見的青春文藝小說,最後還要來一個文藝憂傷結局。


    江延飛被雷得不輕。


    他一根煙抽完,出租車也來了,三人上了車,江延飛坐在副駕駛,孟洛齊和肖遠安坐後邊,一路到了他住的地方。


    居民樓的白色瓷磚泛黃,還有黑色往下流淌的液體痕跡,一共六層樓,樓道裏的燈光是暖黃色的,樓梯扶手摸上去還會晃動。


    江延飛提著行李袋在前麵領路,身後兩人沒有嫌棄這裏的意思,肖遠安東摸摸西摸摸很新奇,孟洛齊有些拘謹的走在最後麵。


    到了第五層樓,江延飛沒再往上走,走廊上有一個男人光著膀子在收衣服,偏頭看到江延飛,“呦”了聲道:“回來了啊。”


    這樓裏大部分都是住了挺久的熟人。


    那男人看到江延飛身後還跟著倆年輕人,問了句,江延飛隨口解釋了一句,見那男人視線停留在孟洛齊臉上,不著痕跡的擋了一下。


    在那個夢裏,這男人也有戲份,他是個老流氓的事住這棟樓的人基本上都知道,在江延飛的夢裏,男人還對孟洛齊起了心思。


    江延飛拿著鑰匙在一扇門前停下,他打開門讓兩人進去,房間裏是一個客廳和一間臥室,孟洛齊和肖遠安住的是另一間租房,江延飛讓他們倆帶上身份證,去了一趟房東那。


    肖遠安和孟洛齊住一塊,房租一人一半,孟洛齊沒錢,暫且是江延飛給他墊上,房間裏是一張上下床的床鋪,肖遠安占了下麵那張床。


    他教他們怎麽用電器燒水,村裏一般不用這個東西,都是自家拿柴火燒。


    他們適應了兩天之後,江延飛就把兩人帶去了工作崗位——工地搬磚。


    江延飛在這邊有認識的人,可以照顧一下他們倆,本來他看著孟洛齊細胳膊細腿的樣子,還想給他找個服務員的工,但孟洛齊聽說搬磚錢多一點,還是選擇了這個,性子裏帶著點執拗的拚勁。


    江延飛一回來就進了公司上班,這段時間不用怎麽出差,所以晚上會去工地接那倆小孩。


    傍晚六點,夏天天色黑的晚,這會天邊還有餘暉,黑色的小汽車清洗得鋥亮,出現在工地格格不入,江延飛到了地方,打開車門下車,在工地外邊找著那兩人。


    地上堆積著木板沙子,亂七八糟都有,空氣中帶著塵土氣息,這會兒空氣還是悶熱的,江延飛很快看到了肖遠安,卻不見孟洛齊的身影。


    戴著藍色安全帽的工人走了過來:“老江,來接你家小孩啊?還得有個十分鍾呢。”


    江延飛和他打了招呼,這人就是江延飛的熟人,幫忙照顧那倆人,他下巴往肖遠安那邊點了點,問:“另一個呢?”


    “在裏麵呢。”工人指了指。


    江延飛皺了下眉:“怎麽還到裏麵去了?”


    工地裏麵危險,這些年被砸到頭出什麽意外的都有,江延飛特意叮囑了工人,保證他倆的安全。


    “那小孩努力啊。”工人說,“這你可別怪我,他想多賺點,可不就得吃點苦頭了,你放心,也不是那麽容易發生意外。”


    江延飛從兜裏摸出煙,抽出一根遞給他,自己也在嘴上叼了跟。


    工人抽著煙道:“那個穿黑色短袖的小孩,脾氣挺大的,今天中午差點跟老劉幹起來。”


    他說的是肖遠安。


    江延飛看過去,隻見肖遠安推著一車的轉頭,往另一邊運過去。


    “另一個呢?”他問。


    工人:“那個倒還好,挺能吃苦,話少肯幹,就是瞧著像風吹一下就要倒了一樣。”


    江延飛也不知這兩人還能堅持多久,他拍了拍工人肩膀,拍出了一身灰塵:“謝了啊。”


    “嗐,小事。”工人擺了擺手,也不和他閑聊了,道,“我先過去了。”


    “行。”江延飛在這邊等了會,沒多久,工人就陸陸續續的開始散夥了。


    孟洛齊和肖遠安看到了江延飛,逐步走了過來,江延飛彈了彈煙上的灰,隨手擰滅了煙頭,“走吧,帶你們去吃點東西。”


    他一個人的時候就這樣,不想弄飯菜時就隨便去外麵吃點。


    這兩人都是一身灰撲撲的模樣。


    孟洛齊這兩天曬太陽曬得白皙的臉有些發紅,白淨的臉上還有幾抹灰痕,他舔了舔幹澀的嘴唇,跟在江延飛身後,肖遠安今天興致不高,沒說話。


    “工地怎麽樣?”江延飛隨口問道。


    肖遠安懨懨道:“就那樣唄。”


    孟洛齊本要開口回答,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閉上了嘴巴。


    江延飛道:“注意安全。”


    肖遠安:“嗯。”


    孟洛齊這會兒才道:“謝謝謝江哥關關心。”


    肖遠安“嘖”了聲。


    孟洛齊抬眸看了眼江延飛的背影,捏了捏衣角。


    江延飛能感覺到,孟洛齊仿佛把他當成了救世主一般,感激溢於言表,磕磕巴巴怪可憐的,又有點執拗的可愛。


    三人一塊在外麵吃了點東西,今天的氣氛有點古怪,孟洛齊和肖遠安雖然依舊沒怎麽交流,但兩人的氛圍有些凝固。


    天色全然沉了下來,黑色小汽車停在了樓下,五樓兩間房的燈光涼了起來,江延飛剛洗澡洗到一半呢,忽然聽到一聲巨響,還夾雜著肖遠安和孟洛齊的聲音。


    這處的隔音一般,江延飛隨便把身上的泡沫衝了,套上衣服走了出去,五樓有幾扇門打開,幾個人站在門口,伸著脖子往發出動靜的那處看。


    江延飛走了過去。


    “小江,怎麽回事啊?打架呢?可別把東西砸壞了。”


    “那裏住的誰啊?”


    他們七嘴八舌的就聊了起來,還有人端著碗拿著凳子坐在了走廊上,一邊乘涼吃飯,一邊看熱鬧。


    江延飛踹了一腳門,這動靜讓裏麵的聲音靜了靜。


    “開門。”


    沒多久,門打開了,門後站著的是孟洛齊,低著腦袋,江延飛隻能看見一個腦袋頂。


    他也沒想到,這兩人這麽快就鬧了起來,按理說以孟洛齊那“忍者神龜”的性子,怎麽也不會和別人起衝突才是。


    江延飛走進去,反手關上了門。


    房間裏有些亂,衣物東西堆積在床上,地上還撒了一瓶辣椒醬,紅彤彤的,不細看還以為誰流了一地的血。


    孟洛齊開了門就站在了一邊,肖遠安在房間中間,兩人都是衣衫不整,肖遠安小手手臂的地方還留下了一道指甲印。


    “幹嘛呢?拆家啊?”江延飛道,語氣不像訓斥,但絕對也沒有多和善。


    他站在門邊,看了兩人一眼。


    “都啞巴了?”


    肖遠安終於是沒憋住,指著孟洛齊說:“他偷我東西!”


    “沒沒偷!”孟洛齊抬起頭反駁,俊秀的臉蛋上多了一道紅印子,蓋的住眼睛的頭發此刻很是……放蕩不羈的成了鳥窩。


    肖遠安:“還說沒偷,都結巴了,肯定是心虛!”


    孟洛齊頗為委屈道:“我本本來就結結巴!”


    一激動起來,結巴得更厲害了。


    肖遠安瞪著他,他也不甘示弱的瞪回去,這兩天讓他膽量長了許多,出了村子也不怕肖遠安了,一雙眸子瞪起來又圓又亮,凶巴巴眼神似一頭小野獸。


    肖遠安氣的胸膛起伏,隨後又道:“沒偷你為什麽不讓我檢查你的東西?”


    孟洛齊擲地有聲:“不不想!”


    “掉了什麽?”江延飛及時截了肖遠安的話,聽他們這麽吵架都頭疼。


    肖遠安憤憤不平道:“手表,我一百多塊錢買的。”


    一百多塊錢,挺多的了,抵得上他房租的一半。


    他說:“我早上才放桌上的,回來洗個澡就不看見了,肯定是他拿的,這屋除了他還有誰!?”


    “你自己包裏檢查了嗎?”江延飛問他。


    肖遠安道:“看過了,沒有。”


    江延飛讓他讓開,問他早上放哪了,肖遠安清清楚楚的給他說了出來,江延飛看了看,他不太信孟洛齊會去偷肖遠安的表,那表拿了再賣,也賣不了多少,更何況以孟洛齊的性子,不太可能。


    桌子就那麽大,上麵隻放了幾本書,都是孟洛齊的書,他高考已經考完,這次出來還是拿了書,他怕他不在家,這些都被他爸媽拿去賣廢品了。


    “你那表的表帶是不是顏色跟土一樣呢?”江延飛低頭問。


    肖遠安:“那是咖啡色——”


    說完這句話的瞬間,他忽而明白了什麽,話音戛然而止。


    江延飛從桌子底下撿起來一隻表,“看看。”


    肖遠安麵上頓時漲紅,麵如豬肝色。


    江延飛敲了敲桌子:“跟人家道個歉。”


    肖遠安抿著嘴不說話。


    江延飛:“這裏沒有你爸媽,我也不是你爹娘,沒人會遷就你,你要在這待不下就回去。”


    肖遠安被這一通教訓,看了眼孟洛齊,梗著脖子道:“那也可能是他弄下去的,他要不弄下去,我也不會誤會!”


    江延飛這些年見過的不要臉的人多了去了,“你找了嗎?”


    肖遠安:“……”


    “就掉在那裏,你找了嗎?”江延飛問,如果找了,除非是瞎,才看不見。


    “算算了。”孟洛齊插嘴道,他這意思是不讓肖遠安道歉了,隔了兩秒,他又道,“不稀罕。”


    這三個字倒是說的順溜。


    肖遠安無力反駁,漲紅個臉站在那裏。


    江延飛今天對孟洛齊改觀了不少,本以為是個悶聲不敢吭的膽小鬼,沒想到會和肖遠安動手,還傷到了他,雖然自己也沒討到什麽好處——挺有意思一人。


    他出門時讓孟洛齊有事去叫他,別動手,屋裏東西砸壞了是要賠錢的。


    他回了自己房間,莫名的覺著剛才發生的場景有些熟悉。


    晚上江延飛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之事,才反應過來是哪熟悉,這竟然和他夢裏的場景完完全全的對上了——


    孟洛齊和肖遠安跟隨他來外地打工,因一隻手表發生矛盾,兩人大打出手,而之後還會因各種瑣碎的事鬧矛盾,但肖遠安會逐漸對不一樣敢於反抗他的孟洛齊產生不一樣的感情。


    是碰巧嗎?


    這事過於邪門,江延飛翻來覆去到半夜才睡,滿腦子孟洛齊和肖遠安,但最終也沒得出個什麽結論。


    翌日他出門順路送他們倆去工地,肖遠安渾身都帶著刺似的,孟洛齊看著窗外也沒說話。


    江延飛從後視鏡看了他們一眼,孟洛齊臉上的傷今天看著更嚴重了些,肖遠安指甲印都結痂了。


    他看著前邊的路,覺著孟洛齊跟野貓似的,還拿指甲撓人。


    這天,待晚上回來時,江延飛去他們房間找人,肖遠安躺在床上,不知道會誰消息,手機q/q滴滴的響,他拿著翻蓋手機噠噠的按著。


    來開門的是孟洛齊,肖遠安都沒注意到他們。


    “你跟我來。”江延飛說。


    “哦。”孟洛齊跟著他走出去,“怎麽呢?江江哥。”


    走廊上的燈時好時壞,有些昏暗,江延飛把他帶到了自己房間,給他拿了點藥,和一塊圓鏡,鏡子後麵還有不知名的女人,他道:“擦點藥吧。”


    “謝謝江江哥。”孟洛齊在桌子邊上坐下,“多多少錢?我記記著,有錢了,還給你。”


    “小錢。”江延飛沒在意。


    孟洛齊:“我還還得上。”


    江延飛看他這執著得勁挺有趣,笑了聲:“行,以後你發工資了再還我吧。”


    孟洛齊有些熱,抬手撥弄了一下頭發,然後拿著棉簽開始上藥,他其實想說他不用這個,以前哪兒傷了,都是自己好的,不過江延飛特意給他買的,他也就不說掃興話了。


    他是個懂得察言觀色的小結巴。


    “江哥,你這裏還還有電視呢。”孟洛齊說。


    “想看?”江延飛問。


    孟洛齊躊躇了一下,搖了搖頭:“隻是沒沒怎麽見見過。”


    方盒子電視擺在客廳,江延飛平時都不怎麽看,他沒錯過孟洛齊那一瞬間的猶豫,明明想看,但心裏有顧慮,還是說了不想。


    江延飛就覺著他像個小可憐似的,從家裏到這邊,更堅定了小可憐的這種想法。


    他走過去打開了電視,電視“呲”了一聲,亮了起來,江延飛拿著遙控器按了幾下,裏麵出現了畫麵,是一檔正在播放的足球賽,裏麵的人穿著球服,在賽場上奔跑。


    孟洛齊的眼神亮了亮。


    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看電視,村裏的小孩不會邀請他一塊去玩,他被欺負得多了,也不會主動去和他們玩,他之前就偷偷從窗戶口,看過二牛家裏的這種電視機,電視裏有著什麽仙女,可好看了。


    江延飛拿著遙控器放到了他手邊。


    他看入神了都沒發覺,直到江延飛出聲提醒:“可以換頻道,想看什麽按這裏調就行。”


    江延飛接觸的複雜的人多了,就覺得孟洛齊這樣單純得有點傻傻的人難得一見,挺討喜的。


    孟洛齊“啊”了聲,雙手接過遙控器。


    江延飛突然拉住他的手腕:“手上起水泡了?”


    “沒沒關係。”孟洛齊說,“等等用針挑挑了,就好了。”


    他舌頭像打了結一樣,江延飛的手貼在他手腕上,手上的溫度很熱,又很幹燥,有點糙糙的感覺。


    搬磚和做農活不太一樣,孟洛齊做農活也會長水泡,但不會像搬磚這樣嚴重,他掌心手指根部幾處都鼓出來了一個小包,還有磨破了一兩個。


    他說完那句話,江延飛都已經把針拿來了,一個小圓形裝了不少針,從細到粗,江延飛都還沒用過,他從裏麵倒出一根針,讓他把手拿來。


    “你看電視。”江延飛說。


    要說他區別對待孟洛齊和肖遠安,他自是承認的,一個是他感情上願意帶出來的人,一個是為了還人情責任上帶出來的人,細節上還是有著差別。


    “我自自己來。”孟洛齊有些著急的把手往回抽。


    手上長了水泡,他覺著是不好看的,還怕江延飛看著不舒服。


    江延飛抬了下頭,把針給他了,然後看著他手抖的去挑水泡,半天也沒敢戳下去。


    要戳剛長水泡那會就戳了,也不會等到手上磨破好幾個還沒管。


    江延飛把針拿回來:“不痛的,你看電視,一會就過去了。”


    他說話聲調壓低了,跟哄小孩似的,孟洛齊莫名有些坐立不安,他揉了揉耳朵,說,“我不不怕。”


    江延飛笑了聲。


    得,還是個要麵子的小孩。


    他給孟洛齊戳了幾個水泡,孟洛齊起初還盯著看,後來就被電視吸引了注意力,等江延飛給他挑完時,他才紅著臉磕磕巴巴的說了聲“謝謝”。


    江延飛讓他拿張紙過來,他起身去夠紙巾,過於寬鬆的衣服下擺頓時掉了下來,露出了大片白嫩肌膚,江延飛視線往旁邊側了側,就見青年被牛仔褲包裹著撅著的屁股。


    怎麽說呢,就挺翹的。


    “這麽熱的天,還穿牛仔褲?”江延飛問了句。


    孟洛齊扯過紙巾坐回來,聞言紅著臉說:“沒沒褲子,都是大大褲衩。”


    他那些夏天的衣服,基本上都是他爸和他哥不穿了的,要麽過於寬鬆,容易往下掉,要麽就是這裏破了那裏破了的,他也不好意思穿出去,寧願悶著,結巴也是要臉的。


    他拿紙巾擦了擦掌心不知是汗還是水泡裏的水,道:“我先回回去了。”


    “等會。”江延飛起了身,進了臥室。


    過了會,他出來時,孟洛齊還乖乖的坐在位置上看電視,目不轉睛,聽到他從臥室裏出來的動靜,他臉慢慢往江延飛那邊的方向轉,眼睛還黏在電視上,隨後他視線瞥過去,就看到了江延飛手上搭著的幾件衣服,他似是料到了江延飛的意思,忙站起了身,有些局促。


    “這些我穿著都小了,你看看能不能穿得上。”江延飛說,這些都是他以前的衣服了,現在都穿不上了,他不怎麽費衣服,這些衣服還都很新。


    “不不不用了。”小結巴擺著雙手。


    “沒事。”江延飛道,“你不要我也穿不了,浪費了。”


    孟洛齊看了眼他的身板,拿著他手上的衣服掀開看了看,發現江延飛不是在搪塞他,是真的小了,但穿在他身上應該是正好的。


    “謝謝謝江哥。”孟洛齊說。


    他以前穿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很舊的了,也隻有過年的時候才能得那麽一件新衣服,像江延飛手上的這些衣服,還都很新。


    江延飛讓他把衣服拿走了,孟洛齊走時又道了聲謝,心口都熱呼呼的。


    孟洛齊這人臉上表情少,但動不動就臉紅,顯得格外的純情,江延飛忍俊不禁。


    天氣熱,租房沒有空調,隻能吹風扇,天花板上三頁風扇轉著,發出的聲音磨人,浴室的燈光還亮著,裏麵傳出哢嚓哢嚓的聲音。


    床上翻滾著的肖遠安有些煩躁,“能不能別吵了,睡覺行不行!?”


    浴室裏安靜了一下,接著一陣水聲響起,片刻後,浴室的門打開了,孟洛齊從浴室裏走出來,拿毛巾擦著濕了的頭發,上床在床上入定打坐,等頭發幹了才睡了。


    翌日,天邊地平線升起,小鳥站在電線杆上,嘰嘰喳喳的叫喚著,江延飛拿著車鑰匙,開門關門,一係列動作流暢。


    他去敲了敲另一扇門,門很快打開,孟洛齊從裏麵出來,嘴裏還叼著一根油條:“好好了,我好了。”


    江延飛目光落在他身上,一頓,抿了抿唇角的笑意,“你這頭……誰給你弄的?”


    俊秀的年輕男人頂著一頭剪得坑坑窪窪的頭發,莫名的有點憨憨的感覺,沒劉海遮住眼睛,整張臉露了出來,帶著點少年感的氣息,臉部線條偏柔和,因臉小,便顯得眼睛很大,即便是頂著這麽一頭狗啃頭發,也沒讓他顏值受到封印,有點可愛。


    孟洛齊不好意思的抿了下嘴,撥弄了一下頭發:“我自己,是不是很很醜?”


    “怎麽不去理發店?”江延飛問。


    孟洛齊道:“要要花錢。”


    “沒幾塊。”江延飛說,“等晚上你完事了,我帶你去。”


    孟洛齊搖了搖頭:“不不行,我沒沒錢,還欠債呢。”


    “江哥,你管他呢。”肖遠安有些不爽的從後麵走出來,“走吧江哥,你吃了沒?”


    他把孟洛齊擠到了後麵,不爽的是昨天晚上孟洛齊從江延飛那抱了幾件衣服出來,江延飛都沒關心過他,讓他覺著自己被孤立了。


    孟洛齊在後麵把門關上,跟了上去。


    雖說孟洛齊拒絕了江延飛,但其實也並不是不在意,在車上的時候一路上撥弄了十幾次頭發。


    晚上江延飛來接他們的時候,碰著他那朋友,工人打趣的問他,這孩子頭發昨天是不是被狗啃了。


    生動形象。


    待孟洛齊出來時,江延飛就發現他抿著嘴悶悶不樂,還在撥弄他頭發。


    他還是帶孟洛齊去了一趟理發店,肖遠安也跟著進去了,像較勁似的,自己花那幾塊錢也要理發。


    夜色濃稠,天空繁星點綴,外麵車水馬龍,騎著自行車的人從路上經過,理發店門口,三色柱旋轉著,“xx理發店”幾個大字亮著燈,店內這會兒沒什麽客人。


    等兩人剪完頭發,肖遠安後悔了,他那帥逼頭成了一個寸頭,讓不適合寸頭他一下看起來土味兒更濃了。


    合適的發型能讓人顏值一瞬提升許多,孟洛齊剪了個清爽的頭發,看起來白白嫩嫩的,大眼睛露出來,透著點無辜小白兔的勁兒,一眼就讓人心裏發軟。


    他從鏡子裏看向江延飛,眨了眨眼:“好了嗎?”


    理發師給他摘了圍裙:“行了。”


    三人出了理發店,兩人歡喜一人憂。


    江延飛讓孟洛齊回去洗個澡,就去他那邊找他,旁邊的肖遠安還陷在自己變成醜逼的狀態裏走不出來,這會兒也沒工夫關注他倆的對話了。


    孟洛齊心情很不錯,雖沒表現出來,但在坐著江延飛的車時,會時不時的往鏡子裏看自己,然後又抿一下嘴。


    正值飯點,出租房油煙味四溢,飯菜的香味濃鬱,勾人食欲,在走廊還能聽到炒菜的聲音。


    江延飛在樓下買了份晚餐,拿上了樓吃,等他吃完,門口敲門聲響了,“噔噔噔”三聲透著輕快的節奏。


    他起身去開門,便見著孟洛齊頂著一頭濕發過來了,眉眼清俊精致。


    “進來吧,”江延飛讓開了身。


    孟洛齊走進去,聽到電視的聲音,抬眸看了過去,就見電視裏在播放著一檔武俠電視劇,打戲精彩激烈。


    他一時沒注意,踢到了地上的一個箱子,往前麵跌去,腰間伸過來一隻手,把他摟了回去。


    孟洛齊驚魂未定,漂亮的眼睛透著驚恐。


    “坐下慢慢看。”江延飛在他站穩之後,就鬆開了攬住他腰的手,拍了他後肩一下。


    “哦。”孟洛齊屁顛屁顛的跑過去找了個位置坐下。


    江延飛摸了摸右手手臂。


    這人是多久沒吃飽飯了?


    腰真他媽的細。


    作者有話要說:來啦嘿嘿嘿*罒▽罒*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懶態複萌所以因為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茯笑20瓶;3959442310瓶;時邇稅熠熠2瓶;離線模式一落謙桃碧夢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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