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妄第一次見到鬱涵,是在他高三時的一個雨天。


    那天夜裏,y城下起了一場暴雨,路上行駛的車輛很少,薄妄坐在車內後座,豆大的雨點拍打著車窗。


    司機開車到了十字路口,恰好紅綠燈跳轉了紅燈,等待期間,薄妄托腮看向窗外,雨點在路燈下連接成線,他打了個哈欠,不經意的一瞥,就看到了便利店門口坐著的那個身影。


    怎麽形容當時的感覺呢,薄妄隻覺得那個瘦小的身影,透著一種喪家之犬的狼狽,他抱著書包,坐在便利店門口的陰影中,連身後的燈都無法照亮他,死寂沉靜。


    明明看著才十四五歲,卻像遲暮老人,毫無少年人的朝氣。


    紅燈停了多久,薄妄就看了多久,直到綠燈亮起,司機啟動車輛,薄妄開了口,他說想買點東西,讓司機找個地停車。


    然後,他打著傘下了車,進了便利店,隨便買了點零食,出來時那個瘦小的身影還蜷縮在長椅上。


    雨太大了,還刮著風,他的身上都濕透了。


    薄妄湊得近了,看清了他的臉,很漂亮的臉蛋,麵上蒼白無色,嘴唇亦是不帶一點紅,在薄妄接近他時,他便警惕的朝薄妄看了過去,一雙眼睛宛如小狼崽子,明明那麽脆弱,可又那麽凶悍。


    薄妄笑了,問他:“小朋友,多大了?怎麽不回家?”


    小朋友沒有回答他。


    薄妄撐著傘到他身邊,問他:“冷嗎?”


    他湊近了,小狼崽抿了抿嘴,抱著書包起身就要走,薄妄抓住了他,卻不想他脆弱到自己還沒用力,就暈了過去。


    薄妄的傘掉在了地上,他扶住了少年,才發覺掌心下的身體有多瘦,那寬大衣服下的腰身竟是他一手就能握得過來。


    少年呼吸灼熱,腦門上的溫度也燙手,身上都濕透了,顯然是燒暈了過去,也不知道淋了多久的雨。


    司機劉叔打著傘下了車,到他身邊看到少年時,以為他被碰瓷了,薄妄隻笑眯眯的說:“劉叔,這人在我麵前暈倒,總不能不管。”


    於是,他把少年帶回了家,找了家庭醫生,替他掛了水,當晚,他爸得知他帶了個漂亮少年回家,怒火衝天,打電話過來朝他怒罵著不像話。


    薄妄卻是樂得不行。


    在前兩天,他和家裏出櫃了,他喜歡男人,從小到大,他是家裏的“完美孩子”,沒有缺點,無論是處理人際關係,還是學習成績,他都能做到最優秀,因此他們容不得他有一點缺陷。


    他隻是帶了個人回來,父親便已經是草木皆兵。


    第二天,小孩醒了,第一件事就是要離開,離開前還想換回自己的衣服,可惜都濕透了,被家政阿姨收走了。


    薄妄第二次見到他,是在學校。


    少年受著欺負,怪可憐的。


    於是他出手幫了他。


    之後,他常會在學校看到他。從前不在意時,即便從身邊路過也不會注意,而一旦留意,他似乎就總能在學校見到少年的身影。


    這是一所私立的貴族學校,少年是靠著成績考上來的,免了學雜費,今年才念高一。


    富二代們學習生涯的日子過於無聊,就會給自己找點樂子,少年就是他們閑暇時的樂子,不是因為他惹事,也不是有人看他不順眼,隻是他和他們格格不入,便顯得那般特殊。


    薄妄幫了他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慢慢的他自己也記不清了,他就像在玩一個攻略遊戲,一步步的侵略少年的領地。


    少年身上有著一種很吸引他的特質,仿佛石縫中鑽出來的雜草,頑強又倔強,長得也是非常的賞心悅目。


    後來,少年告訴他,他叫鬱涵。


    他們關係日漸走近,少年開始在他麵前展露笑顏,很淺的笑意,宛如野貓躺在地上露出柔軟的腹部,讓人不禁想要擼一擼他的毛。


    鬱涵很簡單,有人對他好,他便也會對那人好,薄妄並不了解鬱涵的生長環境,隻知道鬱涵在放假時,很少回家,薄妄發覺後,就把人帶到了家裏,給他專門收拾了一間客房。


    收留一隻可憐的流浪貓,這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薄妄高中畢業這年暑假,鬱涵是在他那過的,鬱涵本是不願,可每當薄妄笑眯眯的說著“我們是朋友呀”,鬱涵就會妥協。


    距離薄妄即將進入大學的前幾天,薄妄莫名其妙的做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夢,接連幾天,他都夢到自己坐在一家咖啡館中,翻看著桌上的一本小說。


    他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處於夢中,夢境中的小說很怪異,且每次夢醒,晚上再次入睡依舊能和上個夢境所看到的劇情連貫。


    那是一本名為《校霸的高冷校草:逃愛九十九次》的狗血青春校園耽美小說,薄妄對這類文學作品有些許的陌生,但在看了開頭後便忍不住的往下看了下去,因為其中的主角之一,名字叫鬱涵,另一個主角,沈臨,薄妄也算得上認識。


    鬱涵身世淒慘,他沒見過父親,母親也不怎麽管他,從小吃不飽穿不暖,靠著命硬扛到了十六歲,因成績優異被一所貴族學校錄取,然而日子並沒有好過起來。


    學校不止隻有鬱涵是靠成績錄取進來的,可因為鬱涵長得好看,從入學就隱隱有成為焦點的苗頭,即便鬱涵努力隱藏鋒芒,還是被惡趣味的少年們所注意到了。


    少年學生時期最愛抱團,有人開了頭欺負他,便有第二次第三次,愈演愈烈,常有人在他衣服上亂寫亂畫,書本被亂丟,水杯被人倒墨水,時常弄丟的作業……


    沈臨亦是富二代,家庭背景雄厚,在一群富二代中是讓人趨之若鶩的存在,沈臨沒有動手,卻也總愛看少年被欺負過後隱忍的表情。


    他對鬱涵有過言語嘲笑,偶爾也大發善心伸出援手,更多時候是在旁邊看戲。


    這種生活維持到高一結束。


    鬱涵高二那年,母親欠下一筆巨款,跑了,債主找到他,逼他還錢,鬧得鬱涵無法在學校繼續學習,他因有一副好皮相,被帶到了一個高級會所,那些人想讓他在那裏打工賺錢還債。


    會所中不缺乏肮髒交易,鬱涵幹的是服務員的活,端茶送水,但沒幹幾天,就有人對他動手動腳,鬱涵慌亂之中揍了客人跑了,慌不擇路之下,恰巧碰到出來玩的沈臨。


    沈臨得知了他的事,說他可以幫他還錢,但是有要求,那就是讓鬱涵當他男朋友,而且不可以和別人說他們的關係。


    鬱涵的債主,從那些人變成了沈臨。


    【他卻是不知,邁出了這一步,便是走向了深淵。】


    這是薄妄去大學那天夢醒前看到的最後一句話。


    清晨,窗外天光大亮,薄妄躺在床上,無神的看著天花板,好半響,他從床上坐起,按了按隱隱作痛的額角。


    薄妄在床上坐了許久,才掀開被子下床,他洗漱過後換了衣服下樓,果然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餐,廚房還有一個忙碌的身影,不是家裏的阿姨,是鬱涵。


    鬱涵聽到他從樓上走下來,把粥端了出來。


    昨天晚上,薄妄說想吃蝦,鬱涵今天便起來做了,新鮮的蝦,是他早起去菜市場買的。


    薄妄心中有事,和他打招呼也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鬱涵平時話就不多,薄妄不說話,他也沒再開口,餐桌上就隻剩下瓷勺和碗碰撞的聲音。


    薄妄走神著,自己都沒有發覺,他在無意識的盯著鬱涵的臉看。


    少年五官昳麗,鳳眼眼尾微微上挑,清冷中又帶著點勾人的意味,垂眸時睫毛卷翹,溫和無害,的確是副好容貌,隻現在而言,就已經有不少少女被勾去了心。


    他這般不加掩飾的看,鬱涵自是感知到了,他喝粥的動作有些僵硬,半響,他問:“不合口味嗎?”


    “嗯?”薄妄後知後覺聽清他的問題,笑道,“好吃,特別好吃,我很喜歡。”


    鬱涵喉結滾動,垂著眸沒有抬眼,道:“你喜歡就好。”


    薄妄回了神,就不再盯著鬱涵看了,他攪拌著碗裏的粥,隨口問鬱涵:“昨晚睡得怎麽樣?”


    鬱涵應道,“還好。”


    “以後你要過來直接來就行了,這邊也沒誰會過來。”薄妄道,他喝了口粥,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說,“上大學就不能和你一個學校了,誰要欺負了你,給我打電話。”


    “沒人能欺負我。”鬱涵說。


    薄妄搖頭歎息:“小小年紀,就嘴硬。”


    鬱涵抬頭瞪圓了眼睛,逗得薄妄笑得格外開心:“整天老氣橫秋的,像個小老頭,多笑笑嘛,你笑著好看。”


    薄妄能察覺到,他要去上大學了,鬱涵情緒有點低迷,他既不怎麽想讓鬱涵被這件事困擾,又不想見到鬱涵一點反應都沒有。


    司機上午送薄妄去高鐵站,薄妄沒讓鬱涵跟著,他們在門口告別,鬱涵動了動手,像是想做什麽,最後又沒做,安靜的看著他上了車。


    薄妄坐在車上,看著後視鏡中越來越遠的身影,搭在腿上的手有節奏的敲擊著。


    他暫且不明白那場夢意味著什麽,那本書前半段的發展,不曾有薄妄的身影。


    總不可能是他自己在夢裏給自己寫故事看吧。


    薄妄手肘搭在車窗上,半開的窗戶迎麵吹來,吹亂了他的黑色短發。


    可憐的小東西,這是薄妄對鬱涵最深初的印象。


    薄妄忽而就想起了初見時鬱涵那狼崽子般的眼神,真是……容易勾起人的征服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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