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龍有驚無險地被送到了目的地,下車後澤西亞甚至友好禮貌地衝司機揮了揮手。


    對方不冷不熱地朝他們笑了一下,生硬的臉皮僵持著勾了勾,陸采覺得自己好像看出了一點咬牙切齒但無可奈何。


    算了……這不重要。


    按照陸采計算的時間,現在大概是夜裏十點左右,他八點不到和裴隆一起潛入教堂,前後總共浪費了兩個小時。


    不遠之外的城堡巨大恢弘,在漆黑的夜幕下像不可攻破的碉堡,裏頭隱約閃爍著亮光,比圓桌騎士們的那座還要奢華顯赫。


    它的周邊沒用圍牆圈起來,而是一大片精心修剪的草坪,噴泉和雕塑林立高聳,規格看起來幾乎能媲美皇宮。


    直覺告訴陸采,這裏或許有他想知道的東西。


    澤西亞站在他身旁,欲言又止,欲言又止,終於忍不住,斟酌著開口:


    “小鹿,實在不方便,可以隻穿著內褲的……你是嫌自己的內褲不夠體麵,穿出來有失水準嗎?”


    陸采:“……啊?”


    他頓了頓,又可惜地歎了口氣:“可惜我實在穿不上那個愚蠢的兩腳獸的內褲,否則現在就可以把我拿到的內褲換給你穿了。”


    陸采艱難製止了對方:“不用了,謝謝,心領了。”


    “不要和我客氣,小鹿,你知道的,我們之間不存在隔閡。”澤西亞深情重義地告訴他。


    陸采努力把自己的褲腰又卷了幾道,靠摩擦力維持原狀:“你看,我可以。”


    澤西亞可憐地看著那個搖搖欲掉的褲子,心想他的小鹿還是太瘦了。


    凶猛的騎士不該被掉褲子阻擋住腳步!


    陸采不想繼續糾結內褲的問題,正腦袋發昏著,目光突然注意到從城堡的方向朝他們走來一個穿著黑西裝的人。


    “先別說話。”


    陸采繃緊了身體,十分自然地抓起澤西亞的手,帶他跨過草坪最外邊的一圈圍欄,企圖避開這個“生物”。


    沒錯,他不確定城堡周圍的人,還是不是人。


    澤西亞則美滋滋地享受著他的龍騎士對他的關切,跟在陸采身後沒忍住輕輕揚起唇角,在昏暗的夜空下金色的眼眸微微閃爍愉悅的光。


    但陸采很快發現,不論他和澤西亞潛藏在哪個位置,黑西裝都能準確無誤地調轉方向,重新朝他們走過來。


    對方不急不慢,步伐穩健堅定,這才是最讓人煩躁的地方——


    他們像在玩一個你躲我抓的遊戲,而不論他們躲到哪裏,黑西裝永遠勝券在握,清楚地知道他們的方位,像虐殺獵物之前極有耐心地陪他們玩耍著。


    離城堡的主樓還有不到二十米,陸采突然捕捉到一絲悠揚的歌聲,聽著來自大廳的方向。


    不遠處的大廳燈火通明,落地玻璃窗內人影幢幢,隱隱伴隨著歡聲笑語。


    而陸采聽到這聲音的一瞬間,立刻轉過頭問澤西亞:“你那天晚上說聽到的歌聲,是這個嗎?”


    澤西亞蹲在陸采身旁,聞言偏過頭仔細聽了會兒。


    隨即他詫異地瞪大眼:“是這個!”


    陸采抿緊了嘴唇,幽幽看向城堡那頭。


    還是奇異恩典,實打實的福音曲,正常來說不會用在舞會裏,更不會讓人聽了之後無端心神恍惚,甚至做出出格的行為。


    由此可見,出現在這裏的歌不是什麽正經歌,舞會也不是什麽正經舞會。


    黑西裝還在不急不慢地朝他們走,在外麵浪費的每一秒,都是把獲取信息的時間往後推遲。


    澤西亞看出了陸采的抑鬱,猶豫了一會兒,深深抓緊他的手:


    “小鹿,如果逃避解決不了辦法,我們就勇敢地麵對,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陸采看著他不倫不類的穿著,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他幹巴巴地瞪著眼,思緒卻忍不住翻飛到傍晚和晚飯的時候,那個時候他連澤西亞的目光都對不上。


    靜心!


    這時候想這個做什麽!


    陸采板著臉給自己吹了一陣巽風,清醒精神。


    又換了兩個地方,發現的確不能擺脫那個黑西裝之後,陸采的殺意終於被激了起來。


    他沉著臉低聲開口:“我們分開,找機會幹掉他。”


    “你好凶哦,”澤西亞驀地開口,陸采愕然,就聽到澤西亞接著感歎,“可是我好喜歡,不愧是英勇的騎士!”


    陸采:“……”


    他早該習慣這條龍的語出驚人,至於騎士什麽的……陸采隻當是澤西亞最近和那群騎士混多了,沒放在心上。


    兩人很快分開,陸采雙眼緊緊定準了不遠處的黑西裝,發現對方似乎愣了下,隨即選擇了澤西亞的方向跟過去。


    很好,陸采深吸一口氣,腳步輕快跟上對方的背影,左手輕輕捏起手決。


    黑夜下的草坪裏發出簌簌聲,他要潛入城堡,不能留任何的隱患在外麵。


    黑西裝走到距離澤西亞五米以內時,陸采剛要祭出法決速戰速決,澤西亞卻突然從樹後麵走了出來,直直站到黑西裝麵前!


    陸采神色一緊,就聽到澤西亞歪了歪頭朝他大喊:“小鹿!他說他可以給你準備一條新內褲!!!”


    一條新內褲!!!


    內褲!!!


    激動昂揚的呐喊回蕩在城堡前的空場地上,噴泉也感應到了什麽似的,迸發出一場巨大的水花,洋洋灑灑!


    陸采:“……”


    他發誓,從小長到這麽大,這是他離死亡最近的一次——尊嚴上的死亡。


    黑西裝似乎一點都不驚訝,他慢慢轉過身,露出一張溫和麵孔,臉上的笑容也恰到好處,宛如被精心設定過。


    “歡迎光臨,城堡為客人準備了美味的食物和嶄新的衣服——包括內褲,還有可以放鬆愉悅的舞會,如不嫌棄,請隨我過來。”


    對方的語言邏輯很流暢,語氣也和煦恭敬,按照最基本的五感判斷,這人不像個怪物。


    但在這種詭異的時空和地點,出現了一個這麽正常的人,這才是不正常的。


    陸采無語凝噎地看了澤西亞一眼,看到這條龍正目光灼灼地盯著黑西裝,上下打量。


    他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如果自己拒絕了提議,澤西亞該不會打算把眼前這個黑西裝男人的黑西裝扒下來讓自己換上吧?


    他幹得出來這種事,在這種事上,陸采對他莫名的很有信心。


    好好的潛入,成了一場尊嚴的博弈。


    最終,陸采佯裝鎮定地把左手悄悄背到身後:“那麽麻煩您了。”


    黑西裝禮貌地朝他鞠了一躬:“來到城堡裏的都是客人,為尊貴的諸位服務是我的榮幸。”


    陸采看了眼澤西亞,果不其然,這條龍非常享受處在這種語境裏,驕傲的下巴高高昂起。


    黑西裝帶頭走向城堡,陸采涼颼颼朝他喊:“尊貴的澤西亞先生,跟緊我。”


    澤西亞滿臉受寵若驚:“來了!”


    陸采深吸一口氣,在黑西裝背對他們的瞬間,伸手在澤西亞的額頭上點了一下。


    澤西亞瞬間感到一陣清涼的風刮過身體,腦袋裏說不清的舒服。


    他眨了眨眼,清晰看見他的龍騎士繃著英俊的麵孔,淺褐色的眼睛像一副淋過雨的濕漉漉琥珀,就那麽認真仔細地凝視著自己。


    但很快這對琥珀又不看他了,陸采的目光轉向了前麵帶路的黑西裝身上,這令澤西亞感到了一丟丟失落。


    但作為一條獨立強大的龍,他知道陸采背負著重要的任務,所以不能打攪對方,於是隻能委屈又懂事地占據小鹿的一隻手——


    就隻能牽手手了,好過分哦。


    陸采頓了頓,沉默地抿緊嘴,跟上那個黑西裝。


    其實他現在有點緊張,因為如果不是澤西亞劍走偏鋒,他從來沒有這麽光明正大地摻和進一樁事件裏,最多偶爾被迫沉默。


    白崇雪是個不愛惹麻煩的人,所以對陸采的教導一向是——能動手別嗶嗶,能殺人就別演戲,如果什麽都不能,就趁早溜,別把自己搭進去。


    現在好了,輪到展現他演技的時候了。


    但陸采深知,自己沒有這種技能。


    所以當澤西亞伸手過來牽住他的時候,他自然而然將這當做了一種鼓勵。


    澤西亞的手掌寬大,可以給人一種天然的安全感。


    跨進城堡大廳的那一刻,耳畔的奇異恩典突然被無限放大,原本隻是旁聽,現在陸采和澤西亞直接置身場景中。


    幸好提前給澤西亞做了一層防護,陸采心有餘悸。


    輕慢的吟唱回蕩在大廳中,大廳的四周是餐台與走廊,而人們舉著盛放各色液體的酒杯觥籌交錯,言笑晏晏。


    陸采和澤西亞走進去後,立刻引來了不少人的視線。


    探究的,狐疑的,審視的,多種多樣,將陸采和澤西亞幾乎全身掃描了一遍。


    仿佛一個異類,突然闖入了他們的伊甸園。


    但黑西裝很快招來一位女仆,那是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女性,西方麵孔,和黑西裝一樣客氣的像被程序設定好。


    她擋在兩人和大廳眾人中間,謙卑地躬身:


    “隻有穿著正裝才可以參加舞會,請二位和我一起上樓換一身合適的衣服……請問是要一個房間還是兩個房間?”


    澤西亞想了想,小鹿這麽重視這次行動,自己當然要幫他分散下別人的注意力。


    而陸采卻沉吟了一會兒,猶豫要不要趁著換衣服的短暫時間,和澤西亞確認稍後要注意的事情,或許還能稍微詢問下白天在城堡裏發生了什麽,澤西亞為什麽突然和阿爾伯特關係那麽好。


    於是,


    澤西亞:“兩間。”


    陸采:“一間。”


    兩人同時怔了怔,隨即陸采在澤西亞臉上見到了一種名為狂喜的情緒。


    陸采:……不是,你聽我解釋。


    作者有話說:


    澤西亞:我不聽我不聽!你就是想和我一起換衣服!!!我好高興!!!


    陸采:?你媽的愛聽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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