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其實每天白天過得還容易,畢竟阿大要出去打獵或者談事情,沒什麽時間搭理從哥,但到了晚上就不一樣了。


    先是洗澡,後是睡覺。兩個人並排著躺在一起,又彼此存在發生那些關係的名分——這對從哥和阿大來說都是一種挑戰。


    今天晚上也是一樣。所以從哥覺著他們是要說話的,有的時候話說開了,人就變得沒有神秘感了,就不一定有搞的欲望了。


    這就像和一個人結婚久了,交心交得多了,變得越來越透明,身體之內而外都探查個遍後,就不那麽容易扯旗了。


    所以從哥決定今晚談一談阿言,或者談一談烏鴉。


    這兩個人裏一個是自己熟悉的,一個是阿大熟悉的,怎麽著都能引導著聊到後半夜,然後眼一閉,腰一軟,一覺到天亮。


    在洗澡之前,從哥都想好了。他問烏鴉的事也在情在理,他和阿言是好兄弟,現在阿言又成了烏鴉的契弟,自己作為兄長的想多知道烏鴉的情況很正常,他也料定阿大願意講。


    事實證明也確實如此,等自己和阿大分別洗白白之後,阿大剛一上床,從哥就說了,他說烏鴉是你阿哥嗎,還是你表哥堂哥之類的,我見你們關係挺親密的。


    說著還注意了一下阿大身上的傷,然後心頭一涼——阿大也不知道用了什麽神奇的草藥,傷口痊癒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不僅已經不用纏著繃帶,看似還已經結疤。


    阿大一邊抖著被子,一邊躺到床上。


    他想了想,說不是,他不是我血親,但他是我阿哥。


    “撿的?”從哥問,並往旁邊挪了挪,和阿大保持安全距離,側過身子看著阿大。


    他對自己這個體位很滿意,既能表現出談話的專注性,又能在阿大有進一步越界行動時及時發現,並作出閃躲或反抗的應對。


    “嗯。”阿大又應了一聲從哥最為熟悉的音調,然後把雙手枕在腦後,睜著眼睛像在回憶什麽。


    很好,阿大有深入聊天的意圖,從哥很滿意。


    此刻阿大有蠑螈紋身的一邊手臂靠近從哥,那蠑螈猙獰至極,幾乎都要爬到從哥臉上,逼得從哥轉轉眼珠,把目光挪開,挪到阿大的麵頰。


    說實話,阿大除了黑了點,麵骨嶙峋了點,鬍子拉碴了點,其他方麵都還蠻好。


    他的手臂很健壯,估摸著也是常年打獵的結果。所以上麵也會有一些小的疤痕,和血管的紋路交織在一起,阡陌錯雜,看上去像褐色土地上蜿蜒的河流。


    苦山人打一頭兇猛的野獸,會習慣性地把野獸的血抹在自己臉上。這象徵著野獸的勇猛附在自己的身體裏,以後他們也將具有野獸的力量。


    所以從哥一直以為苦山人是臭臭的,至少身上會有濃烈的血腥以及血腥慪臭之後的酸味。


    說到底這是一個對著樹根都能放水的地方,那村民們的身上有點怪味也不奇怪。


    但令從哥驚訝的是,除了阿大受傷那晚之外,阿大身上並沒有多餘的味道。而現在仔細去聞,也隻聞得到一點點的汗味,和動物皮毛殘留下來的、若有似無的腥膻。


    阿大琢磨了好一陣子——或者說語言轉換了好一會,終於技能冷卻,才又重新開口。


    也就是這天晚上,從哥對阿大有了更為深刻的認知。


    他慢慢地明白為什麽堂兄一直強調阿大是個好人,雖然這“好人”的意味複雜,有著堂兄太主觀的認知。


    第37章 第 37 章


    烏鴉是被阿大的父親撿到的,說是撿到,其實是烏鴉被丟在阿大的家門口。


    烏鴉是中土皋的孩子,但中土皋不要他了。那一年,烏鴉十歲。


    烏鴉的父親在幫助舊政府抵抗外敵時戰亡了,死時烏鴉大概七八歲。烏鴉的母親不相信丈夫戰亡,把孩子託付給鄰裏,便出了村寨,到外頭的世界找丈夫。


    本以為出到外頭,印證了自己的猜想就會回來。豈料他母親一走,就再也沒了影。


    那時候中土皋的生活非常窘迫,勞動力缺乏,田地又荒廢,大家都餓著肚子,能養活自己就了不起了,沒人有多餘的一口飯再照顧一個孤兒。


    其實那些年苦山所有的村寨都在鬧饑荒,但西頭寨——也就是阿大所在的寨子——勉勉強強還能餬口。


    所以烏鴉就這麽被送來了,中土皋的人偷偷地把他帶到阿大的家門口,給他塞了幾顆糖,讓他見著披著動物皮毛的人出來,就開口叫阿爹。


    烏鴉雖然小,但他大概也知道自己被遺棄了。所以他沒敢跟著把他送來的人再跑回去,也確實乖乖地坐在家門口吃著那幾顆糖。


    隻是當他見著阿大父親出來時,他隻能做到揪著對方的衣服皮毛,卻怎麽著也沒法喊出“阿爹”的稱呼。


    “我阿爸見他可憐,就把他留下了。”阿大說。


    “你們有飯吃。”從哥怕阿大就此打住,趕緊接話。


    “有,首領肯定是有的,”阿大頓了頓,道,“不多,但養活個孩子還可以。”


    於是烏鴉就這麽來了,他大阿大五歲,也就真成了阿大的哥。


    烏鴉來的第二年,西頭寨就有了收成。這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因為其他幾個寨都沒有,偏偏就西頭寨開了火,仿佛是上天為了回報他們的善舉,專門給他們開了小灶,燒旺了爐子。


    由此,阿大的父母認為烏鴉是福星,他是上天給他們帶來的機會,他來了,災難也就過了。


    也正因如此,阿大的父母對烏鴉更是加倍照顧,視如己出,和自己的一子一女一塊養著。


    “你還有個姐姐?”從哥問。


    “嗯,嫁到北坡了,上次的俘虜是我阿姐和姐夫挪來的。”阿大說。


    聽到俘虜二字,從哥心裏有點堵,於是把話題扯了回來,繼續就著烏鴉發問——“那為什麽叫烏鴉?你們這裏烏鴉吉利?”


    在從哥的家鄉,烏鴉是在斷壁殘垣上盤旋的。沒人外號會叫烏鴉,除非他就是個討人嫌的角色。


    “烏鴉是他的乳名,聽我阿爸說,他阿媽還在的時候夢裏夢見烏鴉帶來個包裹,包裹裏有燦燦的金子,還有個小崽子。他阿媽認定這就是他。”


    從哥點點頭,說名字隻是個符號,但實際上還是寄託了父母的願望。或許對苦山人來說,金子和孩子就是上天給他們最大的賜福。


    所以舊政府承諾給他們這些,他們便信了,信得不得了,以至於一旦被辜負,便誰也不信。


    “烏鴉沒有娶過親?”從哥問。


    按照從哥的理解,山裏人結婚都很早。或許十六七歲就結了,然後生一堆的孩子。但他也發現苦山似乎不符合這個定律,至少他親眼所見的小///bi///崽子的數量實在不算多。


    “沒有,他被我耽誤了。”阿大說。


    烏鴉是個老實人,又長得高壯,其實在苦山裏挺受歡迎,十七八歲時有幾個媒婆說過親,烏鴉自己也受到不少姑娘的暗示。


    在阿大的印象裏,自己十二三歲之際跟著烏鴉屁股後頭時,烏鴉身邊總圍繞著愛慕他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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