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宗秀聽得陸卓影叛變,清洛等人被困孤崖,自是萬分焦急,帶著眾人迅速趕到絕情崖底,欲待衝上崖去,與陸卓影所率叛軍一番激戰,終因人數較少被逼了下來。


    其後喬慶德又率數萬軍隊趕到,竟支持陸卓影這支叛軍,還在陣前誣解宗秀所率人馬為燕軍假扮,解宗秀出陣亮明身份,仍是無用,終知喬慶德與陸卓影聯合謀逆。


    雙方在崖底激戰一夜,解宗秀這方勢單力孤,退於密林之內,依仗地勢和拚死血戰方抵擋住叛軍的一輪輪進攻。


    解宗秀知形勢危急,忙請劍穀長老拿著自己的信物和孟鳴風事先寫好的書信突破叛軍防線,向青梅穀大營中孟鳴風一係的將領肖仁和求援,無奈肖仁和長期受喬慶德壓製,閑散軍中,又無軍令,匆忙之中也隻是集合了一些蕭慎思舊部統共不到八千人,趕來從後方向叛軍發動攻擊,相助解宗秀。


    第二日清晨,解宗秀雖見己方傷亡慘重,但知無論如何都得衝上崖去,隻得咬牙率眾攻出密林,與肖仁和所率人馬和陸卓影軍三方混戰在了一起。


    眼見己方人馬一個個在血泊中倒下,眼見離崖底越來越遠,解宗秀也已筋疲力盡,無力支撐,她遙望著崖頂,心中念道:姐姐,皇帝哥哥,秀兒無能,無法救你們了。


    正在這時,震天的馬蹄聲響起,積雪勁揚,漫天白霧,殺伐之聲宛如驚濤怒卷,震動雪野,數萬生力軍由西麵奔來,越過溝澗,攻向陸卓影一方。


    解宗秀呆呆看著這不知來歷的軍隊迅速控製戰場局勢,迅速將已有些疲倦的叛軍攔截圍堵,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正在發愣之際,一個慡朗的聲音響起:“秀兒妹子,辛苦你了!”


    解宗秀歡呼著蹦起,撲向含笑看著自己的蕭慎思,蕭慎思‘唉喲’一聲痛呼,捂住胸口,痛苦地蹲了下去。一人疾縱過來將解宗秀往後一推,怒道:“臭丫頭,怎麽沒一點輕重?!”


    解宗秀見那人親兵裝扮,鳳目薄唇,麵上憤怒,斜睨著自己,她何曾受過這等喝斥,秀眉一豎,怒道:“臭小子,怎麽沒一點規矩?!”


    蕭慎思緩緩站起身來,走到二人中間,強笑道:“好了,秀兒不知,小墨別怪!”


    解宗秀見他痛苦之色,方知他身上有傷,忙扶住他:“蕭哥哥,你怎麽了?”


    蕭慎思搖搖頭:“我沒事,現在到底是何情況?”


    解宗秀將諸事一一講述,蕭慎思忙指揮人馬將叛軍漸漸逼離崖底,與肖仁和部前後夾擊圍攻。


    叛軍人數雖多,但隻有少數是鐵心跟隨陸卓影和喬慶德謀逆的親信,大部分倒是不明真相以為是來與燕軍作戰的士兵。他們眼見從昨日起與自己交戰的都好象是本朝軍隊,雖聽將領說對方是燕軍假扮,心頭還是有些疑慮。經過一夜激戰,發現敵方不似燕軍,又已有些疲倦,此時這數萬生力軍前來,又是本朝軍隊,而且陣前大將,大部分士兵認得是赫赫有名的蕭慎思蕭大將軍,心理防線崩潰,紛紛棄械,放棄了抵抗。


    戰事一邊倒地進行,不多時或擒或殺,便將少部分頑抗到底的叛軍擊潰,燕九天和四大長老重逢,沖入戰場,更親手將喬慶德生擒,隻是不見了那罪魁禍首陸卓影。


    眾人憂心崖上五人,蕭慎思命肖仁和清理戰場,收拾殘局,與燕九天等人迅速上山向崖頂進發。


    堪堪行到半山腰,一道身影從林內竄出,伏於地上,痛呼道:“穀主!”


    公孫影一聲驚呼,閃身躲在了燕九天身後。燕九天望著那人,皺眉道:“是明君嗎?起身說話。”


    那人站起身來,隻見他四十來歲,中等身量,麵目陰沉,麵色悲戚中帶著一絲激動。劍穀中人紛紛驚呼出聲‘六公子’,蕭慎思才知此人便是當年與三妹義母糾纏多年的岑六公子。


    蕭慎思知他多年未回劍穀,為何此時會在此地出現,正待細細觀察於他,忽然胸口劍傷一陣撕心裂肺地疼痛,忍不住稍稍躬腰,怕身邊諸人發覺,又咬緊牙關向山頂攀登。清南君默默跟在他的身邊,知他痛苦,但見目的地在望,便也未再說話。


    燕九天邊行邊問:“明君,你怎麽此時會在此地出現?”


    岑明君眼光掃過公孫影和她身邊的盛竹卿,眸中閃過妒恨之色,旋又跟上燕九天,恭聲道:“穀主,弟子為尋大師兄,在江湖漂蕩多年,由於任務不曾完成,無顏回穀。數日前竟聽得風聲,說穀中之人皆被太後抓獲,押至寒楓澗,所以弟子星夜趕來,想伺機救出各位長老和師兄弟們,無奈一直找不到良機,今晨聽得穀中之人已被人救至這絕情崖,便趕了過來,真是天幸,穀主和各位長老、師兄弟們安然無恙!弟子無能,求穀主賜罪!”說罷他眼角落下幾滴淚來。


    燕九天長嘆一聲:“唉,劍穀大變,也怪不得你,你先跟上,如何處置你,回穀再說吧。”


    岑明君輕應一聲,跟在燕九天身後向山頂行進。行得幾步,他側頭向公孫影笑道:“影妹,多年未見了。”


    公孫影麵上閃過憎惡、畏懼之色,卻又無法,隻得默默走開,與丈夫女兒落在了後麵。


    眼見過崖無望,隻能等山下之人上來搭索橋救援,崖邊風雪太大,燕皇和林歸遠將慶若華和清洛抱回了木亭之中。


    林歸遠一直往清洛體內輸入著真氣,清洛漸漸有所好轉,神智也一直保持著清醒,偶爾和皇帝還有林歸遠說著話。但慶若華就情況堪虞,雖然燕皇也不停輸入內力替她支撐著,但她仍時而昏迷,時而清醒。


    不知過了多久,寒風隱隱送來山下殺伐之聲,若有若無,聽得不甚清楚,林歸遠十分憂慮,望向燕皇,猶豫片刻終開口道:“父親,不知您先前是如何吩咐和安排的?”


    燕皇看了皇帝一眼,輕嘆一聲:“此時山下廝殺應該與燕軍無關。我收到你母親傳信,要我替她將被騙至孟家坳的小玨除掉,我不知她下一步安排,又要赴她之約,所以隻吩咐祈思飛追至孟家坳除掉那裏的人,之後便回仁州城,等候我的下一命步令,如果我遲遲不回仁州城,便讓他率軍回國,請華兒拆閱我臨行前留下的遺詔。”


    皇帝握著清洛的手,感覺她在輕輕地撫摸著自己的手心,忽覺這一日也不是那麽殘酷,多了一個這樣血肉相連的親姐姐,心情瞬間平復,抬起頭來,望向燕皇,兩個國家的帝王終四目相交。


    燕皇望著這兩姐弟,依稀在二人的眉眼間看到了那個善美嬌弱的妹子,心酸襲來,愧疚湧動,反倒有些不敢望向二人清澈的眼神,垂下頭去。


    清洛輕輕將皇帝的手一推,溫柔地望著他,皇帝知她心意,猶豫片刻,終開口低低喚道:“舅舅!”


    燕皇落下淚來,心神激動,內傷發作,一陣劇烈的咳嗽,皇帝和林歸遠同時搶上前去將他扶住,燕皇將他二人擁入懷中,清雋的麵容滿是淚水。


    清洛倚在木亭欄杆之上,含笑望著三人,心中默念道:母親,您在天之靈看到了嗎?我們終於一家團聚了,母親,原來冥冥中真的有天意,義母是您的侍女,所以覺我麵善,成為了我的義母;流光塔是舅舅所居之地,所以我去了那裏,才會有後來發生的這一切事情,才能認回弟弟;您是那樣的善良,所以您的親人今日才能得您保佑,沒有互相殘殺,您保佑我們吧,保佑大哥來救我們吧!


    大雪漫漫揚揚地落著,崖頂風大,慶若華縱是披著兩重狐裘,依在燕皇懷中,仍是不住顫抖。清洛也是凍得有些瑟瑟發抖,麵無血色。


    林歸遠和皇帝拾來附近的枯枝,在木亭中架起火堆,替她二人驅散寒意。


    眼見天色逐漸昏暗下去,山下仍偶爾傳來微不可聞的喊殺之聲,清洛皺眉道:“看來是秀兒在下麵了!”


    林歸遠輕輕點頭:“在山下廝殺這麽久,必定是秀兒想上崖來救我們,可得求老天爺保佑,秀兒無恙才好。”


    皇帝大驚:“秀兒也來了麽?!”


    林歸遠將蕭慎思的安排一一說出,燕皇聽罷嘆道:“看來,我又敗在蕭將軍手中一次了,敗在他的妙計之下,更敗在了他的大義之下。若不是他這樣安排,豈能將你們認回,豈不是要犯下天大的罪孽!”


    他望向懷中慶若華:“時至今日,我才是這麽後悔這二十年來做的事情,殺了那麽多人,造下那麽多罪孽,換來的隻有痛苦和煎熬,還險些將你們------”


    想起手中的長劍曾刺破外甥女的脖頸,想起雙手曾扼上親生兒子的咽喉,想起數個時辰前曾置外甥於生死之間,想起遠在薊都的那個妻子和一雙兒女,他眼前一片模糊,淚水滴落在懷中若華的臉上。


    “你別哭了。”孱弱的聲音自懷中響起。


    燕皇低頭看去,若華似喜似悲,零淚如絲,眸中盡是纏綿緋惻、依依不捨之意:“是我做錯了,你別哭了,一切罪孽由我來承受罷。”


    她纖若遊絲的聲音在木亭內迴響:“這二十年來,我沒有一刻不在想你,想君兒,我也時刻在問自己,到底做的是對是錯?不知道是什麽蒙蔽了我的心,讓我看不到真相,看不到自己的真心。”


    “我們慶氏,世代生活在流光塔底,為了讓後人記住仇恨,靈燕公主在慶氏後人身上種下‘火毒’,逼他們隻有靠飲塔底的五色寒水才能得享天年,讓他們世代承受冰火蝕骨之痛,世代記住這仇恨。”


    “塔底的慶氏,世代隻有男丁才能存活,女嬰一旦出生就要被處死。我出生時,慶氏隻剩下了我的父親和母親,我又沒有兄弟,才僥倖留了一條命,直到父母去世,我一個人生活在流光塔內,是那麽的孤單,我又不敢到外麵的世界去,我內心深處都認為自己是一個妖孽。”


    “直到遇上了你,你沒有視我如妖魔,明知道我是慶氏還與我結為夫妻,那時我不知多感激你,覺得你就是給了我新生的人,君兒出世,沒有印記,我認為是我們的真心感動了上蒼,慶氏的詛咒終於消失了。”


    “到知道你是劍穀之人,整個世界就在我眼中顛覆了,我認為你是處心積慮地要奪我們慶氏的寶藏和秘笈,要象當年秦紫辰一樣置慶氏於萬劫不復,我恨你,連帶也恨上了君兒,我既疼愛他又折磨他,我既滿足他的各種要求又逼他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我時時在他身上看到你的影子,才那般地待他。”


    她向林歸遠無力地伸出手來,林歸遠默默走到她的身前,生平第一次,以兒子的名義握住她的手,第一次喚出了一聲“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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