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清南君的萬餘人馬也不甘示弱,大聲鼓譟起來。盔甲刀劍相擦之聲響起,人流分開,一騎越眾而出。


    霞光照映下,那人竟未披甲冑,身著素袍,烏髮披肩,紫帶束額,背上負著一張百石巨弓。清洛所立之處僅能遙見他的側麵,晨光灑在他的臉上,竟似桃花朵朵盛開,又如碧波層層蕩漾。此時他鳳眼微微眯起,臉上帶著孔雀般驕傲的淡笑,身姿挺直,如懸崖上的青鬆,極具氣勢,晨風拂來,將他身上白袍吹得飄曳颯揚,又似那天上謫仙欲淩空而去。


    他嘴角掛上一抹嘲諷與堅忍,悅耳而又錚傲的聲音響於原野:“昏君,你殺我父母兄長,謀我南疆,又有何恩義於我?”


    青王仰天大笑:“小逆賊,縱是我殺了你的父母,那又如何?誰讓他們一心袒護那賤人和那小雜種,這是他們咎由自取,怨不得人。隻是本王有些好奇,你是何時得知你父母死於我手的?”


    清南君將頭微微昂起,白晳的脖頸散發出珍珠般的光澤來,他緩緩道:“昏君,你為混淆視聽,掩蓋罪行,安撫南疆百姓,將隻有四歲的我收於紫音宮,當年我還真以為你是一片好心,隻是你想不到吧,九歲時我便得知父母兄長是死於你手,我苦苦忍耐這麽多年,討好麻痹於你,讓你放我回南疆,為的就是報仇雪恨的這一天!”


    青王和他身邊二人哈哈大笑,其中一人笑道:“小逆賊,你今日已被我們團團包圍,怎還這般狂傲!當年你被我們兄弟肆意玩弄之時怎不見有如此傲骨啊?!”


    另一年輕之人也狂笑道:“王兄,你還別說,這小雜種長得還真是天香國色,風姿迷人,待我們將他擒下,可不能再放他出宮了,就當我們兄弟的私寵吧!”


    清南君的部下見他們肆意出言汙辱主帥,不由齊齊出聲怒罵。清南君卻麵上笑容不減,手緩緩舉起,待眾人聲音漸歇,朗聲道:“昏君,我縱是戰死此處,也定要將你挫骨揚灰,你若有膽,就接我一箭吧!”


    說著,他迅速取下背上巨弓,另一手從掛於馬腹的箭筒取下三箭,猿臂舒展,手抱滿月,背挺月山,彎弓搭箭,對住那青王父子。


    青王父子大驚,知他素有箭神之名,忙輕喝一聲,身邊盾牌手迅速圍上,將三人護於其中。同時青王軍中萬箭齊發,射向那清南君。


    清南君嘴角露出一絲充滿自信的笑容,不待敵軍之箭近身,手中勁箭如流星般逐一射出。“噹噹當”連聲巨響,盾牌破碎,利箭竟擊碎數麵巨盾,穿過數名盾牌手胸膛,激起漫天血雨,青王身前盾牌手紛紛倒下,箭勢一直穿過七八名盾牌手之身方緩緩落地。


    這時,青王軍中所射之箭才到得清南君身前,他仍姿態閑雅,清喝一聲,座下白馬迅速回蹄,如白雲輕滾,迅速奔回己方營中。


    南疆人馬見他如天神般的威姿,士氣大振,齊聲歡呼,而青王軍被他聲勢所懾,竟一時暗然無聲。


    清南君迴轉馬頭,從部下手上接過一銀色麵具,朗聲喝道:“昏君,今日得你親口承認殺我父母兄長,我在此對天立誓,如不能將你斬於劍下,這張臉將再不見天日。待取你性命之時,方是我取下此麵具之時!南疆的兒郎們聽著,我們誓要浴血奮戰,報仇雪恨!”說著將那銀色麵具戴於麵前。


    南疆萬餘人馬齊聲呼喝:“浴血奮戰,報仇雪恨!浴血奮戰,報仇雪恨!”


    青王見他威勢,心中大恨,喝道:“給我攻上去!”


    隨著他的喝令,號鼓齊鳴,弩箭齊飛,兩方軍隊開始了又一次的血戰。


    清洛立於石後,遙望崖前混戰,心內焦急,看來這清南君與青王的戰事一時不能結束,自己前後無著,又該如何才能越過被堵的“鬼哭峽”,到達白石崖,與大哥會合呢?這時,懷中的雪兒又不知跑到何處去了。


    這一日,雙方人馬殺得天昏地暗,青王軍固是人數眾多,但清南君這方抵死拚殺,擊退青王軍一波又一波的襲擊。清洛細細看來,隻覺清南君的南疆軍十分精悍,訓練有素,並不是一味與敵酣戰,而是分成數陣,分擊圍合,極具章法,加上營寨工事,所以方能抵住數倍人數的青王軍的輪番進攻。


    直殺至下午,青王軍終慢慢停住攻勢,在山野間安營紮寨,看來是知一時無功,要將南疆軍團團包圍,困死此處。清洛漸覺傷口疼痛,腹中也感飢餓無比,可環顧四周,皆是亂石堅土,雖說藏身不是問題,但總不能長久這麽耗下去。她心憂大哥與義母等人,恨不得能插翅飛過這鬼哭峽,飛到那白石崖。


    這時,她漸漸感到心頭有一絲絲寒意升起,湧入經脈之中,加上傷口處疼痛,苦楚難言,腳也慢慢放軟,坐於地上,心中呼道:大哥,你可平安?你去了哪裏?義父義母,懷玉姐姐,你們有沒有逃出去啊?!


    她又想著:大哥會不會去了清南君軍中呢?畢竟大哥的恩師與清南君素有交情。但轉瞬她又否定了這個想法,大哥素來重諾守信,一言九鼎,既說要與自己在白石崖會合,就一定會盡全力趕到白石崖的,何況此時南疆軍明顯是被逼死守,大哥必定不會去其營中,自尋絕路。


    此時兩軍歇戰,天色也逐漸地暗了下來。清洛正昏昏沉沉,聽到耳邊傳來雪兒“吱吱”的叫聲,睜開眼來,見雪兒在自己身邊上下跳躍,清洛輕聲道:“雪兒,你跑哪裏去了?你別急,我會帶你出去的!我一定要到白石崖,與大哥會合的!”說著,她奮力坐了起來。


    雪兒躍至她的身上,清洛將它抱住,入手濕潤無比,心中一愣,低頭細撫雪兒全身,隻覺它竟似剛在水中打滾撒歡而歸。清洛心中一動:剛才觀這四周全是亂石堅土,身後又是峭壁,雪兒也不可能穿過山下重重包圍去到田野之間,那它身上這水珠從何而來?難道,難道這峭壁之間另有出路不成?


    想到此處,她精神一振,站了起來,輕聲道:“雪兒,乖雪兒,快在前麵帶路吧!”說著將雪兒放落於地。雪兒似是聽懂了她的說話,向前沖了出去,沖得一段,又回頭看著清洛。


    清洛忙提起殘餘真氣,就著黑夜前最後尚存的一點餘光,彎腰跟在雪兒身後,向西首行去。眼見距南疆軍營約百餘步處,山間漸漸有些雜糙樹木,與嶙峋怪石錯落叢生,黑影幢幢。


    清洛緊隨雪兒,向上攀登,登至一處灌木叢前,雪兒鑽了進去,叫了數聲,清洛忙俯身用劍將那灌木叢用力撥開,凝神細看,方發現這灌木叢後竟是一個黑漆漆的山洞。


    聽得雪兒在內吱叫連聲,似在呼喚於她,她銀牙暗咬,鑽了進去。樹上荊棘將她身上衣衫掛破,掛出數道血痕來。清洛隻覺傷痛下體內寒意更盛,想起二哥以前所言,心道:隻怕是那寒毒要發作了。


    但當此時,她隻能強忍寒意與疼痛,在雪兒叫聲的帶領下,於黑暗中扶著洞壁向前行去。也不知行了多久,她寒氣上湧,渾身無力,再支撐得一段,終四肢痙攣,倒於地上。


    清洛倒在地上,隻覺四肢不住顫抖,心頭寒氣直衝入全身血脈之中,凍得牙關緊咬,真氣渙散,意識漸漸模糊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聽到好似有腳步聲響起,竟似有數十人由山洞入口方向行來,她心中大驚,隻恨使不出一絲力氣,不能移動分毫。


    耳聽得腳步聲越來越近,也感覺到有極微弱的火光亮起,這些人的聲音也逐漸清晰。


    一個略微耳熟的俊朗聲音在身前數丈處響起:“大家日間拚殺都累了,這處已十分安全,先歇息一會吧!”


    “是!”摩擦之聲響起,數十人在洞中坐了下來。


    清洛身心如在冰天雪地中漂浮,隻餘一絲清醒聽著眾人的對話。


    “主子,您怎知道這處有個山洞可穿山而過,直通葉州啊?”


    “是啊,主子,我從小在這山下長大,可都不知道此處有此通道啊?”


    那俊朗的聲音在山洞中輕輕迴響:“這條通道,我是在某人的遊記上看到的,定下這計策之前,我就派小步來打探過了。唉,也不知寫遊記的那人是否還活在這世上?”輕嘆聲中,飽含惆悵與思念。


    過得片刻,又有人道:“主子,可笑那青王真的上當,以為先行炸掉‘鬼哭峽’,你便隻有背山與他決一死戰。就讓他在那處死守吧!”眾人一陣輕笑。


    另一人說道:“主子,也不知靳軍師能不能成功扮演你,將那青王主力拖於此處。雖說靳軍師與您身材相仿,戴上麵具確有幾分相似,但主子您的風采,隻怕靳軍師學不來啊!”


    清洛縱是神智迷糊,也心中一驚:難道,難道這主子竟是那清南君不成?難道他竟是故意將青王主力引來此處,然後要穿過這‘鬼哭峽’去往南疆不成?


    隻聽那清南君輕聲道:“隻要靳然不彎弓射箭,上陣殺敵,青王應當看不出來的,隻希望他們能順利拖上十日,待我返到葉州,以狂風之勢攻下王都,到那時,那昏君必無處可逃了!”


    “主子說得是,可恨葉州姚將軍那裏戰事不利,不然主子也不用親自前往了!”


    “姚將軍麵對的是悍將龍子通,能壓住他不馳援昏君就算不錯了,你道象天朝蕭慎思那樣的奇將俯首可求嗎?”


    “主子說得極是。隻是主子,您為什麽一定要行此險策,先行拿下王都呢?我南疆軍可不怕與那昏君決戰於‘鬼哭峽’啊!”


    清南君過得片刻後方嘆道:“唉,王都傳來消息,一直生死未卜的姑姑竟被那昏君尋到,關押在宮中,我是心憂於她。當年慘案真相如何,我那兄長究竟是否還存活於世,恐怕這世上隻有姑姑才知啊!”


    聽他此言,眾人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過得片刻,那清南君道:“好了,抓緊時間,大家趕快前行吧!”


    眾人輕聲應是,紛紛站起身來,耳聽得他們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清洛縱強提真氣,卻仍手腳麻木,無法動上一動。


    不一會,當先之人的腳便踢上了清洛的身子,驚呼道:“什麽東西?”火把照映過來,有人驚叫道:“主子,這洞內有人!”


    “主子,是個女子,好象已死了!”


    一人蹲下來探了探清洛的口鼻,道:“沒死,還有一口氣!”


    清洛急運體內殘存的一絲真氣,卻聽得那清南君緩緩行過來,聽得他悅耳的聲音輕輕在山洞內迴響:“不管死沒死,補一劍,殺了!”


    五八、夢魂不到詔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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