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慎思上前將她扶起,嘆道:“三妹,逝者已往,你不要太傷心了!”


    清洛緩緩搖頭:“大哥,我不會再傷心了,一切事情未了結之前,我也不會再回到這裏來,我要記著,爹娘在地底下看著我,看著我如何做他們的好女兒!”回頭再看了一眼新隆的雙墳,落下最後一滴珠淚,猛然轉身,將這份悲傷和哀痛用力的拂於身後。


    蕭慎思和公孫母女及血衣衛們心中暗嘆,跟了上去。


    蕭慎思急步跟上清洛,與她並肩而行,猶豫再三,輕聲道:“三妹,你,你不要恨二弟,他———”


    “不,大哥,我不恨他。”清洛嘆道:“我怎會恨他?我隻是擔心他,不知他究竟要去做什麽?他逃避了那麽多年,那麽痛苦,都不願去做的事情,現在為了我答應去做,我心中很不安。”


    “是啊,我也覺得好象有一個大陰謀正在眼下進行著,卻看不見也摸不著,那林太後和林維嶽到底逼著二弟去做什麽呢?”蕭慎思沉吟道。


    清洛聽到林太後和林維嶽的名字,眉尖一皺,低低道:“大哥,等見過陸先生,了解當年事件的真相之後,我便要趕去青國救小康了。你———”


    蕭慎思打斷道:“三妹,你給我三天時間,三天之後我和你一起去青國。算算路程,三天後再出發也不妨事的。”


    “不行,大哥,你怎能放下這裏的一切———”


    “三妹,那夜起我就不再是大將軍了,我隻是一介平民,你忘記了嗎?我怎放心你一人前去青國,縱有你義母相伴,你不在我眼前,我的心又怎能安寧。你就聽我的,現在隨我回恩師府中,陸先生那裏,你也不能親自去,我擔心那林維嶽會派人跟蹤你,將陸先生殺人滅口,我替你去悄悄找他,了解過真相之後,我向恩師稟明情況,我們再一起出發去青國。這三天之內我再安排一下,我恩師與那清南君素有交情,也許對我們救出小康會有幫助的。”


    “大哥———”


    “不要再說了,三妹,你要相信大哥,就按我說的去辦吧。”蕭慎思堅定地說道。


    清洛低下頭去,悵然道:“是,大哥!”


    亥時初,孟相府內,後園小樓裏。


    清洛托腮坐於桌前,牆外傳來打更的聲音,案上燭影搖紅,將她的心搖得忐忑不安,她不知等會見到陸先生後要麵對什麽樣的事實,也不知前路上還要麵對怎樣的困厄險阻。


    門聲吱呀,蕭慎思麵色沉重的步了進來,見到清洛驚喜抬頭的麵容,內心一窒,嘆道:“三妹———”


    清洛一驚,心逐漸冰冷下去:“陸先生他———”


    “不是。”蕭慎思走到桌前坐下,沉聲道:“三妹你先別急,我和血衣衛們尋遍蘭亭巷所有人家,並不見有你所繪樣貌之人,都隻是一些尋常的百姓,倒是在巷尾的最後一處空宅中,發現了這樣一張紙箋,你看看———”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方錦箋來,遞至清洛手中。


    清洛低頭看去,輕聲誦道:


    “洛水河畔一相逢,此身便於鋒刃休。


    顰生雙眉輕憐意,更嘆癡兒啼別情!


    清風明月出天山,琴靈音高弦已斷。


    承平龍騰幹戈事,城南丹鳳映流黃。”


    清洛再三讀來,沉吟道:“這確是陸先生筆跡,隻是這首詩並不押韻,也晦澀難懂,先生到底要傳達什麽信息呢?又到底去了哪裏呢?”


    兩人將這首詩想了又想,也理不出什麽頭緒來,蕭慎思道:“三妹,那陸先生隻怕是聽到風聲,藏匿起來了。這件事我們得放一放,我恩師現回府了,你隨我去拜見他,我再求他想辦法打聽一下當年洛秋苑和洛妃之事。”


    花廳中,一名五十上下,相貌清奇,麵容微帶疲倦,雙目中含著淡淡離愁的男子看著清洛在麵前盈盈拜倒,微笑道:“起來吧,李姑娘不必如此大禮。”


    蕭慎思忙上前將清洛扶起,孟鳴風看著他臉上溫柔神色,心中暗喜,笑道:“李姑娘既是思兒的義妹,就如同是我的女兒一般,以後你就安心在這裏住下吧。我這府中,也很久不曾熱鬧過了。”


    清洛麵上微微一紅,抬頭見到他眸中關懷疼愛之光,心中感動,沒想到大哥的恩師竟是這般的平易近人。


    蕭慎思想了一下,道:“師父,思兒有一事想求您幫忙。”遂低聲將清洛諸事一一講述。


    孟鳴風麵上神情不變,靜靜聽著,看著清洛的眼神逐漸變得複雜起來,清洛心中十分不安,她竟似從那眼神中看到了一絲極細微的嫌惡之情。


    聽完蕭慎思所述,孟鳴風閉上眼來,廳中流動著一股沉悶的氣息,壓得清洛喘不過氣來,蕭慎思也逐漸有些不安,喚道:“師父!”


    孟鳴風嘆了一口氣,道:“思兒,這事頗為棘手,隻憑李夫人臨終前所說之話,就要找出當年事情真相,還要與當朝太後和國舅為敵,隻怕———”


    蕭慎思猛然跪下道:“師父,思兒知這事十分難辦,思兒隻求師父先想辦法打探一下當年洛妃及洛秋苑之事,以後如何去辦,思兒和三妹再想辦法。”


    “思兒,你可知這幾日來,太後和林相一派抓住你去燕國之事大做文章,不但革去你大將軍的職,軍中武將也大批更換,我正為此事頭疼啊。”


    蕭慎思不由垂下頭去:“師父,思兒無能,連累你了。”


    孟鳴鳳輕輕搖頭:“不,思兒,這件事你並未做錯,至少我朝獲得了一年的安定,我正有很多原本要做而不能做的事都可以在這一年內去辦到,武將由他們去換吧,我自有打算。你不必再為此事自責,隻是李姑娘這事———”


    他站起身來,踱到清洛麵前,細細地看了她幾眼,嘆道:“好吧!明日我想辦法去幫你們打聽打聽,李姑娘,時候不早了,你早些去歇著吧!”說著袍袖輕拂,轉身離去。


    清洛見他臨走時掃向自己的一眼,竟無端地於心尖湧起一絲恐懼來。蕭慎思卻並未查覺,走近她身旁柔聲道:“三妹,就等三天,三天後不管能不能探出什麽消息,我們都要啟程去青國!”


    這兩日天一直是陰沉沉的,偶爾從陰沉後透出一絲暮春的陽光來,就象清洛此際的心情,縱是前路艱難,但最困苦的時光終悄悄過去,天雖仍是淺灰色,但已可見那一縷驕陽,耀著如許的堅強和信心。


    公孫懷玉這兩日皆過孟府來陪伴於清洛,與她細細地商量著如何趕到青國南疆月詔山,如何想辦法救出小康,清洛也將別後諸事一一告知義姐,隻是略去了燕皇的真實身份一事,因為這是她答應燕皇絕不能泄露出去的。這種種事情聽得懷玉不禁柔腸百轉,低嘆輕回。


    眼見明日就要踏上南下的路程,蕭慎思正與清洛商議著行程諸事,有正行了進來,湊到蕭慎思耳邊輕聲道:“大人請您單獨一人過去見他。”


    蕭慎思站起來,見到清洛略含憂慮疑惑的目光,笑道:“三妹,你等我,我很快回來。”


    靜思園書房內,蕭慎思看著孟鳴風在屋中悠悠徘徊,感覺到他心中的為難與困惑,終忍不住開口道:“師父———”


    孟鳴風揚起右手,緩緩說道:“思兒,李姑娘這事你還是不要再管了,牽扯太大。”


    “不!”蕭慎思急切道:“師父,三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怎能不管。您是不是探聽到了什麽,請您告訴思兒吧。”


    孟鳴風見他麵上憂切之色,眉尖微微蹙起的神情,不知想起了什麽遙遠的人或事,怔了一下,嘆道:“思兒,你也是至情至性之人,但你可知,洛妃的事牽扯到什麽嗎?”


    “思兒不知!望師父明示!”


    “洛妃是先帝十多年前和陸文傑、李正益微服出巡時帶回來的,雖天姿國色,但身世不詳,而且精神方麵似乎有些問題,對她過往之事竟毫無記憶,先帝卻對她甚為癡迷,愛如珍寶。據我這幾日想方設法探聽到的消息,當年洛妃確是進宮後便懷有身孕,生產期也確是在六月,但當時不知因為何事,先帝竟離宮去了熹州。”


    孟鳴風頓了頓續道:“當年的蘭妃也就是現在的太後也同時身懷有孕,但正在當今聖上誕生在蘭馨宮的那夜,洛妃居住的洛秋苑卻突發大火,洛妃葬身火海。先帝從熹州趕回之後,宮中似發生了一些不尋常的事情,處死了很多人,從此所有人便對洛妃這個名字諱莫如深,先帝甚至聽到洛妃二字便會雷霆震怒,有關她的一切事情都逐漸湮滅。思兒,你可知是何緣由?”


    “思兒不知。”


    孟鳴風長嘆了一口氣:“也難怪你不知,我竟也沒想到,那洛妃竟與‘慶氏血魔’有關連!”


    蕭慎思“騰”地一聲從椅中立起,驚疑道:“慶氏血魔?!”


    “不錯,事實真相到底如何,無從知曉,我也隻是從宮中一個老人口中得知,當年有一次偶爾有人提到洛妃,先帝便大驚失色,跌倒於地,口中驚呼‘慶氏血魔,慶氏血魔’,並將提起洛妃之人即刻處死。你說,如果洛妃真與‘慶氏血魔’有關,這事你怎能插手?”


    縱是蕭慎思素日鎮定堅毅,此時心頭也感有些紛亂,沉吟道:“師父,難道這世上真還有慶氏後人存活嗎?自本朝解氏立國以來,慶氏族人不早就已經滅絕了嗎?”


    孟鳴風嘆道:“若說慶氏一族還有後人存活至今,為師也不敢相信,但據先帝的反應,洛妃隻怕真是與‘慶氏血魔’有所關連,所以如果再把洛妃之事翻出,隻怕朝野將會大亂,民間風波迭起啊!”


    他逐漸逼近蕭慎思麵前,輕聲問道:“思兒,若洛妃真是那慶氏後人,那你三妹身上就也流著慶氏族人的血,你又打算怎麽辦?”


    蕭慎思一愣,腦中浮現清洛明媚燦爛的笑容,不由淡然一笑,直望孟鳴風的雙眼,緩緩道:“師父,先不論慶氏族人到底是不是天生的‘血魔’,縱使三妹真是慶氏後人,她也是我的三妹。她天性純善,時時為他人著想,這大半年來,我與她同生共死,在我心中,她便是這世上最純最美的人,我可不管她是姓解還是姓慶!”


    孟鳴風盯著他看了片刻,幽幽地嘆了口氣:“唉,你也是癡情之人啊!隻是,你可知,你也與———”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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