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告訴他,這無異於與虎狼同行。


    但是,又別無選擇。


    這個想法就像暫時熄滅的火種一直壓在心底,但他很清楚他已經盡力了,很難保證哪一天壓製不住突然就爆發出來再次熊燃。有的時候也想過逃離,不說有沒有機會,就算真的逃了,又該去哪?去燕國找那個人嗎?可是自己又有何麵目去見他!回衢州嗎,霍國的子民可知曉自己的委曲求全?


    所有的異想天開,所有的顧慮都在那個晚上集中爆發出來。


    伐趙進展順利,秦王心情大好,連日求歡美其名曰獎勵他「獻策」有功。霍清流疲憊不堪,導致破罐破摔的情緒突然在那一刻再無顧忌衝出心底最後一道防線。


    「秦軍連克數城,王將軍捷報頻傳,恭喜大王!就不知來日秦軍兵臨衢州,大王是否也如今日這般歡喜?!」


    嬴季一愣,伸進人家衣襟的爪子突然不動了,心裏暗暗思忖著伐趙與霍國兩者之間的聯繫,仿佛沒有直接關聯。又回憶了近日就寢也是小心翼翼,並沒有一絲蠻幹粗魯,那好好的,怎麽說惱就惱了?


    秦王在床上翻過來翻過去,想不明白枕邊人到底為何又生氣了。很明顯不會是對宮裏不滿,要不滿早就不滿了,但他很清楚就算真不滿也沒有辦法改變。至於是身邊人伺候不周惹他不快,這點嬴季也否了,霍清流發起脾氣雖不是雷霆天火,但那隱含的怒意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這點田必早就領教過了。剛才瞧那豎子歡天喜地的退下,若是主君發怒他可沒膽子偷著樂。


    他這邊翻來覆去動靜太大,身邊霍清流火更大了,眼看幾次要睡著了,然後就被身邊的人拱啊拱啊拱醒了。心火突然就冒出來,撩開錦被就要下地,嬴季一看不得了,忙攔腰一抱:「清流哪裏去?」


    霍清流一邊披衣服,一邊沒好氣道:「去看看殿下!」


    「……」嬴季心說這個時候,那豎子早睡下了,來的時候就看過他了。顯然霍清流的託詞沒有奏效,嬴季死死抱住人不鬆手,又想寡人到底哪裏得罪他了?又一想不對,所有人對寡人俯首稱臣,談什麽得罪!但是見人家不為所動,秦王非常糾結。


    霍清流不過求一夜好眠,求而不得。


    無獨有偶,鹹陽蒙府,主君臥房此刻正轟轟烈烈上演一場空前慘烈的全武行。


    再次被「偷襲」成功的大秦第一劍客比蘭池宮的霍清流火還大,罵罵咧咧一刻不停,嚇得蒙府下人早早關門遠遁。


    蒙允揶揄道:「這般火大,明早抓緊找個大夫看看要緊。」


    「滾!」王宣雖說嘴巴不停,但早已有氣無力,心裏早把蒙允祖上挨個問候一遍。


    蒙允沒理他,繼續低頭苦幹,嘴也閑不住:「你看我不陪沖宵隻陪你,你哪裏不滿意,嗯?」


    王宣哼哼哼。


    「莫非嫌獎勵不夠?」


    王宣要瘋了:「滾——!」


    第49章 棄子如石


    說是伐趙順利其實也不盡然。王崇乃是繼公子白之後秦國少有的常勝將軍,可名聲再響也不代表每一場戰事都會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老將軍確實有他的過人本事,順風順水大半生,軍事生涯中的瓶頸期也悄然而至。


    對六國而言秦軍是噩夢,對於秦軍來說趙國的李牧同樣也是噩夢。


    幾百年來兩國數次交戰各有勝負,對趙國來講最刻骨銘心的敗績當屬長平一戰,當時的秦將乃是公子白,受封武安君,那一役趙國損失趙卒四十萬。趙國自此一蹶不振,再也沒有出現一位中興之主。但亂世出英雄,在秦國不斷壯大傲視群雄的時候,李牧出現了。


    而李牧在趙國也是神一樣的存在,早年一直駐守雁門防備北方匈奴。據說此人按需設置官吏、優待兵士,頗有威望。此人攻守兼備,耐得住寂寞又敢打狠的,一舉擊潰東胡,蜚聲六國。後來對上秦軍,更是叫秦軍吃夠了苦頭。也正是那次失利,叫秦王收起羽翼,蟄伏一隅養精蓄銳。


    伐趙的腳步在迎上李牧之後被迫放緩,這個結果嬴季並不意外。王崇是老將,有勇有謀,甚至還有點「老奸巨猾」,嬴季一點都不擔心他啃不下來趙國這塊骨頭,隻是啃的比較費勁罷了。但李牧到底是心頭大患,有這個人擋在前麵,關乎的不僅是戰果,還有秦王的顏麵問題。


    這個問題在前線的王崇在思考,身在鹹陽的嬴季也在思考。


    來自陣前的戰報擺了滿滿一案幾,嬴季一手撐住頭,一手朝著身邊的人勾了勾。霍清流無聲嘆了口氣,磨磨蹭蹭挪到了秦王身邊。嬴季對霍清流的有意迴避絲毫不領情,而霍清流也深知就算自己窺得機密也根本沒有機會傳出去,秦王吃準的也正是這一點。


    「來看看這些,都是王崇派人送回來的。」


    「大王,臣的身份怕是——」


    「隻管看就是。」


    霍清流不再說話,事實上說了也沒有用。


    這是秦王對自己的信任,也是秦王的自信。


    秦王的一切不容挑釁。


    全部的戰報看下來一夜已經過去,期間田必為他倒過一次水,直到整整一案木牘看完那玉碗裏的清水也沒有動過。


    一輪紅日初升,金色光輝透過碧紗投進大殿,形成明明暗暗的光影。


    嬴季保持著那個撐頭靠案的姿勢整整一夜,初時還能問一兩句霍清流看得如何了,到後半夜到底堅持不住,眼皮沉重自行睡了過去。霍清流一直專注簡牘,除了幾次因為脖子酸痛稍微抬起頭,其餘時候幾乎眼皮都沒有抬。田必小聲提醒了他兩次是否就寢,霍清流無心理他,於是堂堂秦王就這麽被忽略了,以至翌日被喚醒時隻覺渾身僵硬頭暈腦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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