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問題又來了,他為什麽要煮這個湯?到底小王子怎麽了?他很想去問個明白,但是一看霍清流一臉凝重,忽然意識到可能事情沒有自己想的那麽簡單。


    功夫不大田必慌慌張張跑來,向霍清流回報辛葭用力太大,小王子吐了。然而霍清流卻好似鬆了口氣,命田必轉告辛葭,接著揉。


    此刻王宣終於想到了什麽,低聲問:「公孫,殿下的不妥可是……」


    霍清流沖他搖了搖頭,然後繼續煮湯。


    湯一煮好,霍清流根本顧不得陶鬲滾燙,托起陶鬲就往陶壺裏倒。王宣剛想幫忙,霍清流已經衝出廚房。王宣不敢怠慢,一路為他撐傘。


    返回偏殿,小王子的情況已經稍微穩定一些,霍清流試了湯的溫度,覺得不那麽燙了,這才吩咐王宣幫忙,給小孩灌了下去。然後掃了一眼寢室,詫異道:「太醫還沒有來?」


    辛葭無聲搖頭。


    「公孫,你的手?」


    霍清流低頭,發現雙手通紅,沖他使個眼色。這個時候,因心情緊張而忽略的疼痛終於從指間傳來,然而他哪有心情去管自己的手。


    小王子的情況漸漸穩定下來,霍清流蹙緊雙眉。這個時候已經是後半夜,太醫令仍然沒有到。


    「殿下晚上吃了什麽?」


    辛葭馬上報出晚飯的菜品,霍清流想了想,沒覺得有任何不妥。又問誰伺候用的飯,辛葭答大王也在,都是宮裏的老人,如此也沒有可疑之處。仍不放心,就請王宣去廚房查驗頭天的食材,又問田必大王可有不適,田必肯定答覆大王一切安好。


    這就怪了!父子同食,怎麽小王子出現了輕微中毒的症狀呢?霍清流守在床邊,目光不離小王子,心裏仿佛要被各種疑問撐爆了。


    忙活了大半夜,期間又給小孩灌了兩次湯。翌日早間雨停了,那孩子終於安穩睡了過去。


    王宣連夜查了廚房的食材,又將所有庖廚叫來分別問話,並沒有任何可疑發現。霍清流聽說後不置可否,但這件事捂是捂不住的,他身份尷尬,就託付王宣代為稟告秦王了。


    一想到那些庖廚免不了刑獄之災,霍清流也很無奈,然而眼下也顧不得了。小王子安然無恙,他們或許還能保住性命,一旦那孩子出了意外,隻怕那些人連同他們的親屬無一能倖免,勢必鹹陽的天再次血紅一片。


    折騰了多半夜他也累了。他是連夜冒雨趕回來的,一夜下來塌在身上的衣服早就幹了,然而被貶的這些日子自是比不了他在蘭池宮的時光,身上的衣服也是幾天未換過的。在那個小院裏倒也不覺什麽,如今一回後殿,仿佛身上哪裏都是汙垢。他生性*愛潔,這時已經快忍不了身上的味道了。


    喊人打來熱水,此刻他隻想痛快泡一個熱水澡。


    他是真累了。熱水有很神奇的舒緩作用,他往木桶裏一坐,水一直漫到脖頸。水汽氤氳,他靠著桶沿熏熏欲睡。朦朧間,就覺有人悄然走近,心想田必這豎子一刻也不讓人安寧。那人在木桶前蹲下*身來,抬起他一臂,撩水幫他洗起來。原本他隻是想泡一陣再洗,眼下有人幫忙,他也樂得享受。於是就說:「你來也好,我正累呢。」


    那人怔了一下,半響才說:「好!」


    第22章 囚籠困獸


    霍清流累極而睡。意識朦朧時,就覺有人幫他洗過身體,然後用寬大的巾子將他裹了抱起來,動作小心翼翼有種被嗬護的感覺,很容易叫他想起另一個人,但殘存的理智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緊緊依偎的胸膛很溫暖,霍清流腦子裏就剩一句話:田必何曾這般有力氣了?接著他被輕輕放在床上,那人又用幹淨巾子幫他擦幹身體,拉上錦被。他舒服的嘆口氣,那人就在他額頭輕啄一口。


    不對,田必那豎子可不敢這般放肆!


    可是他太累了,連抬眼皮的力氣都沒有。意識完全歸於黑暗前,就覺那人握住他的手輕輕摩挲,低喃了一些他根本聽不清的話。


    管他呢?


    他想,我累了,隨他說什麽吧!


    贏奭小王子這次中毒極其離奇,但在血腥的王家並不算新鮮事。事後蘭池宮所有庖廚都被關押起來訊問,均沒有任何可疑之處。姍姍來遲的太醫令帶人查驗了全部食材,並沒有發現任何帶毒的食物。


    王宣將這一詭異的結果稟告給秦王。


    「你連夜就查過,人也關了,東西也封了,就算有人藏匿毒物想必也來不及。」贏季沉吟道:「這些庖廚真若有心下毒,隻怕寡人也未必能倖免,顯然不是他們。」


    「大王的意思是——?」


    「先關著吧。別再用刑,仔細看著,防著有人自盡。」


    「是。」


    贏季又問辛葭,「清流到時奭兒就毒發了?」


    「正是。」


    「這次多虧了他。」


    田必上前稟告:「公孫還睡著。夜裏為殿下煮湯燙傷了手,一會等公孫醒了,小的就叫太醫來看看。」


    一想到太醫遲遲未到的原因,贏季擺手,「罷了,把藥拿來,寡人去。」


    田必等人小心看了一眼秦王,沒敢多話。


    秦王的決定無人敢質疑。燙傷的藥很快取來,贏季屏退所有伺候的人獨自走進了偏殿寢室。


    霍清流睡的很沉,既沒有冷汗涔涔的噩夢連篇,也沒有喃喃夢囈叫出贏季不想聽到的名字,他隻是安靜地睡著,偶爾眨動一下漆黑的眼睫。贏季麵部維持了一早上的冷硬線條終於柔和下來,伸手輕撫上那張明顯消瘦的臉,用著他根本察覺不到的溫柔語氣,輕聲呼喚睡夢中那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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