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金鏈子,腋下常夾著一個奢侈品牌小皮包……品味要多奇特有多奇特。


    唐玉樹則是真公子。唐家爸爸是做進口食品生意的“大財閥”;母親是與唐爸結婚後才從法歸國的華裔音樂才女,如今開著一間精致的器樂教室。但唐少爺從小倒是沒被“富養”,也是和公立學校的同學們一起在早點攤上吸溜著一塊錢一碗的豆花兒樂樂嗬嗬長大的。


    做出個自己的事業來賺錢是倆人的樂趣,也是夢想。


    公司目前已然成形,除了他倆頭目之外,還有五個在職員工和三四個兼職。


    定位是廣告公司,接一些營銷策劃的小案子。


    前陣子公司臨時接了一個新案子——要幫一個預算不太多的創業團隊做營銷,給他們在拿天使輪投資之前多拉一些app的下載量,抬高點兒議價資格。


    這陣子唐玉樹白天要上研究生的課,晚上還得跟陳逆一起趕方案,忙得昏天暗地。


    兩周下來從策劃到執行,今晚終於做完了這個小案子的最後一波推廣節奏。


    營銷很成功,用極少的成本上了社交媒體熱門榜單,曝光率奇高,app下載量激增。


    11點多做完結案,客戶那邊竟也大晚上補完尾款,一切都很順利。


    於是整個小作坊全員出來吃烤串慶功。


    酒喝到一半時陳逆問唐玉樹:“今晚還去蹭我家嗎?”


    “廢話——你不曉得影大10點門禁嗎?”唐玉樹嚼著肉串:“咋個?不肯收留我了?”


    確實是……項目結案了,接下來也不需要熬夜加班……公司離學校又不近,唐玉樹也知道自己實在是沒了賴在陳逆家的借口。


    可601……唐玉樹又有點兒不敢回。


    “你愛住就一直住著唄!我巴不得你跟我待著呢!”陳逆跟唐玉樹碰啤酒杯:“我早就說了你別考啥子研,咱倆兄弟齊心闖江湖!”


    唐玉樹開他玩笑:“算了,我……後天搬回去。不能耽誤你玩兒呀!”


    陳逆搖頭:“我要真玩兒……那啥,我帶別個住酒店去,怎麽能讓人家看到我的豬窩?”


    好吧,真是兄弟。


    豬窩在兄弟麵前是不需要隱藏的。


    唐玉樹樂了。


    這夜林琅終於做了夢。


    可是夢裏卻沒有了大雨的身影;隻是一片毫無邏輯的混沌空間。


    林琅在混沌裏等待,似是等了片刻便著了急,又似是等了漫長的百年——他開始在一片混沌裏亂走、找尋、狂奔;整個漫長的夢境全是置身在恐慌的情緒裏。


    直到很久之後,林琅才找到一座高牆。


    高牆之上有一個身影,林琅衝那個影子大喊:“大雨!”


    大雨說:“我走了。”


    大雨出現在夢裏的第十八年,林琅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沉著、厚實。


    可這聲線並非高牆之上的人發出,而似乎源自於自己的身後。


    林琅於是轉頭向後看去,卻什麽都沒有看到。


    也在此刻,林琅的耳邊突然響起一陣騷亂和尖叫,混沌的環境開始變得逐漸清晰起來。


    林琅再回過頭:麵前的混沌褪去,清晰成了一片建築工地,三層的樓身上一個女人搖搖晃晃,須臾後直挺挺地掉了下去;深插入地下的鋼筋貫穿了她的身體;血液洶湧,向著林琅所在的方向流動而來。


    林琅腿上沒有氣力,退後幾步跌坐在地。


    卻在那血溪接觸到林琅身前的一秒,突然降臨一陣大雨,將那刺眼的殷紅色,衝刷幹淨。


    下身處洇開一陣溫熱。


    是大雨啊。


    “我走了。”唐玉樹啜著牛奶,一邊進宿舍門一邊答複電話那頭的陳逆。


    遭到陳逆沒好氣地抱怨:“不是說後天走嗎?——真不明白你讀個研究生做啥子!讀個錘錘!”


    唐玉樹樂了:“你自己沒文化,還不讓我積極上進!我——”玩笑開到此處時,被隔壁床傳來的動靜嚇了一跳;唐玉樹轉頭看去,隔著白紗蚊帳,林琅在床鋪上坐起身來大口喘著氣。唐玉樹看了兩三秒,簡單地敷衍了陳逆幾句就掛斷了電話。


    靠近林琅床邊幾步:“我以為這時候你該醒著呢……我吵到你了嗎?”


    林琅低著頭喘著粗氣,看起來像是做了噩夢嚇醒的樣子。


    唐玉樹從書包裏摸出一盒牛奶,又走近了幾步,手臂舉得高高晃著問林琅:“你喝嗎?”


    林琅迷蒙地看過來,沒接唐玉樹遞來的牛奶,隻是緊緊拽住唐玉樹的手腕。


    “大雨?”


    “咹?”


    “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


    然後林琅就嚎啕地哭了起來。


    他似乎慣性地隱忍痛苦,就連哭的時候,都用力地壓抑自己喉頭不許發出聲音。


    於是發出了一種粗重的呼吸聲。


    他洶湧地掉著眼淚。


    唐玉樹被嚇到,站在那兒看了林琅半晌。


    突然來了莫名的一股勁兒,蹬著高架床的梯子爬上兩階來,湊近看他:“嚇到了嗎?”


    林琅沒說話。


    壯著膽子,唐玉樹伸手抱了抱林琅:“需要我嗎?”


    這個擁抱很舒服,舒服得林琅忍不住把臉埋進麵前人的脖頸處。


    說“嗯”的時候,嘴唇不小心碰到了他有溫度的皮膚。


    ……活人?


    ……唐玉樹?


    林琅嚇了一跳……


    此刻才真正地從夢魘裏醒了過來。


    作者有話說:


    《嚎啕》裏的“舅舅”可不是《陳灘》裏的“舅舅”呀~哈哈哈!認名字就好不要認關係。


    張謙李獷在嚎啕裏不一定會出現,因為嚎啕的篇幅構架不大,並沒有多設想這兩個人的劇情。


    確定會出現的應該就唐玉樹林琅,順兒陳逆,以及陳灘裏沒出現過的妹妹唐青秧。


    哎,開更前說了是灰色調,大家一口一個“沒關係”,開更後說“沒關係”的幾乎全不見了……都是大豬蹄子。


    因為嚎啕開更之後人氣不算高的關係,導致我有點放飛——最開始還在顧慮要好好權衡“陰暗基調”和“(當今市場口味下的)可讀性”,後來見反正看得人也不多,就徹底放開寫了。


    沒有顧慮反而寫起來比較暢快一些。


    不過也虐完了。接下來就看他倆如膠似漆地耍朋友吧。嘿嘿。


    7 忘川


    07-忘川


    林琅推開了唐玉樹。


    別過“老淚縱橫”的狼狽臉孔,望向裏側牆壁,自己先跟人道了個歉:“我……睡迷糊了。”


    “沒事兒,我看你嚇到了。”唐玉樹小半截兒身體趴在林琅鋪上,沒下去。


    “做噩夢了”四個字被很快速很含糊地帶過,林琅又問他:“你怎麽回來了?”


    唐玉樹愣了有好幾秒,略帶失落的語氣,說:“走也行……”


    這個應答有點離奇。


    林琅轉回頭來,像是一種著了急的眼神,看著唐玉樹。


    他好像失落著,可卻揚著眉關亮著眸子看向林琅——倒像是覺得自己替林琅出了一個好主意一般欣慰。


    林琅繼續轉頭看牆壁:“我不是這個意思。”


    唐玉樹如蒙大赦:“真的嗎?我前陣子公司有事兒忙來著……天天白天要趕回學校來上課,晚上再趕回去做方案、跟執行;所以才沒回來住……不過中途有次我回宿舍來拿過東西,正不巧你那時候應該是有課。咋個說?交到新朋友了嗎?”


    “嗯。”


    “那就行,我還說怕你一個人悶著無聊呢!之前說周末帶你去都江堰玩兒——這才剛熟起來我就放了你鴿子,還怕你因為這個煩了我呢!欸這個周末去玩兒嗎?”


    “再說吧。”


    “行,那你考慮一白天,晚上我們再定;但我爸估計這周就沒時間了,我們可以坐高鐵去,或者你要不嫌棄的話我們騎鐵驢?哈哈哈放心我去過好多次路都熟透了!”


    “……”


    “咹……我咋感覺你心情不好呢?”


    你終於感覺到了。“……”


    “煩我了?”


    有點兒。但……“不討厭你。”


    “嘿嘿那就行我也挺喜歡你的!”


    林琅了解:不能拿正常人的思維理解這個樂天派——唐玉樹口中的“喜歡”應該隻是“關係好”的意思——“我沒說喜歡你!”


    “我昨天還夢到你了!”


    “……”這個家夥到底聽不聽得進去人話……


    林琅想擺脫他——急著換下紙尿褲去。


    可坐著是躲不掉這個吵鬧的家夥,動還不能亂動,林琅兩手揉進頭發有點抓狂。


    好在此刻手機“叮咚”地一聲響,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林琅迅速摸起來裝忙。


    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信息:林琅同學嗎?我是光影傳媒的項目經理路黎,玉樹介紹的。我們這邊有個劇本創作的需求,想找你聊聊約稿的事情。如果有空的話,你介不介意當麵聊聊?(今天?)


    今天禮拜五,林琅一天都有課的,回複他:晚上可以嗎?


    路黎:當然可以。搜你的手機號碼可以添加你的微信嗎?


    林琅:可以。


    路黎:好的。那具體會麵時間和地點,我們微信溝通?


    林琅:好的。


    工作機會是唐玉樹給牽的線。


    林琅剛想開口問問晚上他要不要一起去,唐玉樹卻也接到了電話,從林琅鋪上下去了,一邊打著電話一邊運著一顆並不存在的籃球蹦躂出了寢室去:“晚上?玩啥子?行啊……”


    得了。


    林琅沒再提出邀請,趁唐玉樹出了宿舍門去講電話的空檔,趕緊替換褲頭。


    下床的時候碰到扶手,還留著唐玉樹傳染上去的溫度。


    林琅握得有點心慌。


    煩你。


    但不討厭你。


    下午文學鑒賞課的時候林琅頻頻分神。


    講的是波德萊爾——“他流動的不是血液,而是忘川的綠水。”——碳素筆在這句詩歌下反複遊移劃動著,力透紙背。


    林琅克製不住地回想起昨夜的夢。


    夢在後半段時林琅恍惚覺得自己聽到了大雨的聲音,回頭尋覓他時卻不見蹤影;接著是跌落在地的女人、是血流成溪、是一場從天而降的大雨。


    那句“我走了”,出現在夢境的末端,出現在清醒的伊始。


    此刻努力地回想,林琅竟分別不出來那是誰說的話。


    是夢裏不知所蹤的大雨嗎?還是現實裏推門而入的唐玉樹?


    心口急速抽動著絞痛起來。


    那個夢不是夢,是五歲那年母親自殺時的場景重現。


    當時她抱著他,從樓上一躍而下;她死了,他沒死。


    他摔懵了,吃了鈍痛的身體失了禁。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來,回頭看到她在地上,麵目全非著。她歎出的最後一口氣路過漲滿血液的喉管,帶出一陣含糊而悠長的喑啞。


    他身上沾滿了她的血,有氣味,還有溫度;拍不掉,拍不幹淨。


    他想有一場大雨,把這些都衝幹淨,衝到看不見為止,一點都看不見為止。


    可並沒有大雨。


    可越拍越髒。


    可越拍,越害怕。


    林琅沒忍住當堂幹嘔了起來。


    克製住難受,在眾目睽睽下尷尬地向教授鞠躬道了“抱歉”,穿過竊笑聲,跑出了教室。


    其實從大雨出現之後,林琅的夢裏再不曾重現過這麽可怕的記憶。


    久到,自己都快要忘記了。


    ——大雨是“忘川的綠水”,衝走了“流動的血液”。


    “因為期待‘大雨’的來臨,所以當一個有‘陪伴’功能的角色出現在你精神世界裏麵時,你便送給了他這個名字:大雨——事實上是你的自我暗示:你期待的這場大雨,出現過,並且衝刷走了你最恐懼最不想麵對的東西。”


    “……”


    “聽起來像是‘自欺欺人’,可其實是你精神自救的一個很有效方式——如果沒有形成‘大雨’這個角色,搞不好你的自我人格會崩塌。”


    “可我已經半個多月沒夢到大雨了。”


    “是好事。或許是因為你的成長過程裏,自我修複和自我完善到達了不再需要依賴‘大雨’的階段;或許是因為你的‘移情心理’更換作了別的對象;或許二者都有。”


    “可我很害怕。”


    “‘害怕’也很正常——類似‘戒斷反應’吧,鼓勵自己經曆完這個過程就好了。”


    “好……”


    掛斷醫生的電話,林琅又在樓道裏躲了半個多小時。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很後悔自己……過早地推開了那個“人生初次”的溫暖擁抱。


    路黎通過手機號碼查詢,加到了林琅的微信,給林琅發送了一份項目brief,以供林琅評估稿酬報價;又約定時間:“9點,太古裏,可以嗎?”,附加餐廳定位。


    有什麽不可以的。林琅回複他:“好的。”


    蹭一頓飯、聊一個工作,差不多40分鍾就能解決,還能踩著末班地鐵的點兒回學校。


    8點多的時候林琅從學校出發,坐地鐵過去倒是不遠——7、8公裏的樣子。可成都的地鐵修得離奇,林琅需要先坐到東邊,再直角轉彎往南換乘。


    因為誤判……等到了太古裏,林琅已經遲到了。


    對照著定位林琅找到了餐廳,在門前晃了半天,看著餐廳的排麵兒,有點不太敢進去。


    前台的服務生微笑著出來問他:“是林琅先生嗎?”


    林琅佯裝鎮定:“對。”


    “203號包廂。路先生已經到了。”服務生仔細地帶位。


    見到路黎本人的時候,林琅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這人是誰——知名漫畫家。


    一開始覺得名字有點熟悉,但沒往這邊兒想,看著真人林琅才對上號;頓時覺得影大還真是個桃李天下的好地方。


    算是半個同行的關係,兩人聊了很久關於故事創作的話題,聊得也挺投機。


    路黎明顯和唐玉樹一樣,也是個話癆,一旦講到感興趣的話題上,便引經據典連篇累牘起來。


    林琅心急:過了10點地鐵站就停運了;本來約的9點鍾見麵就已經比較晚了……照他這麽侃下去,自己很可能沒辦法坐地鐵回去了。


    可自己來時誤判距離而遲到……也不能全怪人家。


    耐著焦慮感,兩人吃到近11點,才結束了飯局。


    臨末的時候路黎提起工作,問林琅關於報價。


    林琅提前盤算過這件事:如果想賺到需要補交的4000學費和未來兩個月的生活費——總共6000的話,60集劇本,一集要報100元的稿酬。


    正要“上戰場火拚”的時候,林琅又有點兒打怯了——會不會貴了?


    想了想,還是決定本著“把活兒接下來”為原則,林琅抿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裝作一幅談判高手的樣子:“其實以我過往的稿酬標準來算,這個項目是要報5000的;但你是唐玉樹的朋友,我可以給個友情價,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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