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插曲,曉莉終身不知。但“三隻手”先生卻從此背負上了一個永難卸載的噩夢。


    這就是“死神”的威懾力。


    曉莉就這樣同她的“死神”一起來到了一個人山人海的陌生城市。


    麵對眼前這個眼花繚亂的世界,曉莉一時不知道該往哪裏走。她的臉上反覆交替的表情隻有兩個:冷漠和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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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第六章


    盡管突然感到有些茫然,但眼前畢竟是一座陌生的城市。這種陌生讓曉莉同時擁有了一種解脫感。遠離記憶的世界,遠離痛和恨的世界,對十六歲行將結束的曉莉而言,意義重大。因為,她可以坦然地選擇嶄新的開始,也可以從容地選擇輕鬆的結束。


    曉莉提著背包在黃昏的s城大街上徘徊良久。後來,她餓了。她摸遍全身的口袋,隻剩下最後十二塊錢。十二塊錢吃頓飽飯應該足夠了。她想。


    曉莉隨便走進路邊的一家大排擋。當她尋找位子坐下時,有很多醉意醺然的眼神湊了過來。曉莉不得不因為自己的“絕色”而去承受過分的關注。她要了一份五塊錢的快餐。飯菜並不是很多,曉莉很快便將它們劃進了肚子。接著,她又要了同樣的一份。老闆將第二份飯菜端上來時,頗為詫異地打量了她一眼。她沒在意。兀自滿足著胃的呼喚。但這份飯菜她隻吃了一半。因為菜裏麵有一隻死蒼蠅。一陣作嘔直衝喉頂。但曉莉卻咬著牙忍住了。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要跟胃較勁,或許隻是一種純粹的惡意使然。麵對一隻死蒼蠅玷汙的飯菜,曉莉沒有嘔吐。這是她生平頭一回。


    當然,那碗飯菜她也無心再吃下去。她給了老闆十塊錢。老闆熱情地接過錢,熱情地說了一句:歡迎下次再來。


    再來?死都不來了!曉莉在心裏苦笑道。


    大街上車水馬龍,華燈初上。s城的太陽已經黯然退場。


    沒有飢餓困擾的曉莉,終於可以靜下心來盤算剩下的路該怎麽走。身上還剩最後兩塊錢。她捏了捏那兩塊溫暖的硬幣。可就在這時,路旁突然冒出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姑娘,雙手捧著破瓷缸不由分說地擋在了她的麵前。姐姐,給點錢讓我買點吃的吧,我真的好餓啊。小姑娘的眼中滿是無助的哀求。曉莉心頭一震。當即從兜裏掏出最後的兩枚硬幣,投進了她的缸子裏。硬幣砸出兩聲悅耳的噹啷聲,令曉莉頓感如釋重負。小姑娘眼中明顯有些失望,但她還是說了聲謝謝,接著便一聲不響地跑開了。望著小姑娘遠去的身影,曉莉恍惚看到了自己的童年。童年已然遠去,可童年的夢卻不願醒來。一旦醒來,心也就冷了。好幾次,當看到馬路上飛馳的車輪時,曉莉的心中都會蠢蠢而動。就這樣跑過去,躺下,眼一閉,什麽感覺都沒有了。最多隻有一陣瞬間的疼痛。。。。。。但是,在沒有確定死神的真麵目之前,她還沒有勇氣這麽做。


    曉莉不清楚自己的腳會把自己帶向何處。她現在隻想找一個僻靜的地方,鋪開畫紙,仔細地描摹“死神”最真實的一麵。是的,她現在活著的唯一理由就是為了畫出對“死神”的印象。


    這話說起來讓人不寒而慄。可是曉莉心中的未來方向就是這個。她現在是為“死神”而活,她會不放棄任何和死神照麵的機會。在她看來,甚至連自己的肉體都是與死神邂逅時的道具。就如同曾經的白色剪紙花和白色吊帶裙一般。


    不知不覺中,曉莉的腳將主人帶到一座橋上。橋下則是湍急的河水。此刻,夜幕已經降臨。石橋上的路燈光暈蒼白,猶如“死神”手臂上的白色水仙。曉莉突然覺得有一種很熟悉的衝動正撞擊著自己。她站在橋上,把目光投向河麵。從河麵上吹來的風,腥臭而糜爛。橋下的河麵寬闊而深邃,蕩漾著一片古老而神秘的幽光。河的兩岸,柳樹成蔭。在夜幕中陰影峭立的城市,則在亂目的霓虹燈中彌散著死神的氣味。哦,死神,你究竟在哪?曉莉舉目四望,周邊都是一些被“死神”暫時拋棄的人。


    曉莉雙手扶著橋上的欄杆,目光再次定定地望著黑幽幽的河麵。身後的背包裏,“死神”的手臂開始躁動不安。


    曉莉的眼睛突然光彩熠熠,幽幽的河麵上,一隻手臂,一隻白色的手臂,一隻開滿水仙花的手臂,仿佛幻覺一般出現了。這是幻覺嗎?曉莉鬆開扶著欄杆的雙手,探腰向河麵伸去。記憶中的畫麵終於再次復活。曉莉突然一陣興奮,以至於把河麵當作了鏡子,她伸出的手越來越接近那隻手臂了。就差一丁點。曉莉全然忘我地繼續往前探身,那幽幽的鏡麵仿佛有股強大的引力勾攝著她。她不能自已,任由手臂的召喚。八歲那年,她同樣聽到了這聲召喚。太熟悉了,太親切了。曉莉騰身一躍。啊,死神,我來了,請擁抱我吧!不要再丟下我,我真的好孤獨,我真的需要你的安慰!


    平靜的護城橋上,突然一陣喧亂。有人跳河啦!隨著一聲喊,護欄邊立刻擠過來一大堆路人。


    曉莉在完全喪失理智的情形下撲向了黑沉沉的河麵,並砸開了一朵巨大而響亮的浪花。


    在曉莉落水一分鍾之後,有個黑影像鷹一樣從丈高的橋上縱身一躍,也跳進了河裏。


    幾分鍾後,黑影把奄奄一息的曉莉拖到了岸邊。他在曉莉的胸口用力地按了幾下,隨後,又給她做了幾次人工呼吸。曉莉咳出了幾口髒水。漸漸恢復清醒的理智。這時候,岸邊已經陸陸續續圍上來一些人。曉莉睜開眼,發現自己正濕漉漉地躺在地上,隨後看到一隻白皙的手臂在眼前晃動了一下。隨後又看到一個年輕的男人濕漉漉地蹲在自己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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