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浪西躺在傅關的床上,目光定定地看著天花板,渾身上下都用著力,不知是激動還是緊張。


    已是半夜,跟以往一樣,兩人各自躺在一邊,身邊那人呼吸勻稱,想必是困了,已經入睡。


    今晚的他注定失眠,輕輕翻身,專注地看著那人清冷的側臉,微長的發絲鋪散在枕邊,褪去了清冷,添了一抹柔和。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走,聞浪西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傅關,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才輕手輕腳地移動到傅關身邊,將頭放在傅關的枕頭旁,手輕輕搭在他的胳膊上,不敢有絲毫放肆,怕吵醒這人,怕被這人發現。


    剛才的問題傅關沒回答,這便意味著對方並不完全接受他,接受他的吻。


    與生俱來的自知之明,讓他不敢奢求太多,隻想費盡心思地對這人好。


    但他現在也開始怕了,怕有一天,這人突然離開。


    他已經嚐到傅關的甜頭,若將來要彼此分離,那他必定會崩潰,崩潰後就會失控,失控就意味著,他會犯錯。


    思及此處,聞浪西又往傅關身旁靠了靠,使兩人的距離挨得更近,隨之閉上了眼睛,用眼皮遮擋住眼裏映射出的恐懼,無聲地在心間道:千萬別離開,不能離開,若是離開,我怕控製不住自己,對你犯下錯,到那時,我該怎麽麵對你,該怎麽麵對傅教授,所以千萬別離開,別離開……


    這晚,聞浪西與恐懼相擁而眠,即使睡著了嘴裏也依舊喃喃自語著別離開……


    翌日清晨,傅關睜開眼,下意識地往身旁一看,那人已經不在。


    隨著大腦的逐漸清醒,昨晚那個帶著特殊香味的吻也重新回到腦海,傅關呆呆地看著天花板,不由得泛上一絲懊悔。


    昨晚他,做了出格的事情,跟父親的病人接吻了!


    頓覺心慌,他跟聞家簽訂的合同還有大半年,因而無法逃避,隻能直麵聞浪西。


    可浪西究竟是怎麽想的,為什麽會吻他……


    為什麽那時的自己也跟著動了心。


    這些念頭一個又一個地砸向傅關,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知所措,但他畢竟已是二十多歲的人了,很快就又鎮定下來,想先看看浪西的態度再做打算。


    但願這件事別被他放大……


    傅關快速洗漱好,便下了樓。


    今天陽光明媚,春日的暖風帶著野花香順著傅關的鼻息沁入了他的心脾,讓人倍感清爽。


    跟平日一般,聞浪西依舊坐在餐桌旁等著傅關,麵前擺放著熱氣騰騰的早餐,見人下來,狹長烏黑的眼眸當即亮了亮,染上一絲溫柔,用性感的煙嗓低聲道:“早上好,過來吃吧,今天做的都是你最愛吃的。”


    見到這樣的聞浪西,傅關嘴邊也染上了些許笑意,坐到他對麵,柔聲道:“謝謝。”


    聞浪西突然笑了,調侃道:“我是不是還得回一句不用謝。”


    “是的。”傅關心情很好,他喜歡這樣的聞浪西,幽默風趣。


    但隨即又想到昨晚的事,周身逐漸變得不太自在。


    聞浪西捕捉到傅關這一神情,眉宇間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但頃刻之間又消逝不見,語調如常道:“在想昨晚的事情?”


    “嗯?”這一問題讓傅關始料未及,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見傅關麵上那無所適從的表情,聞浪西輕笑一聲,緩緩道:“別往心裏去,一個吻而已,氛圍和情緒夠了自然會有。”


    聽到這話,傅關隨即怔住,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聞浪西,想從中看出什麽東西,看他有沒有口是心非。


    但沒有,那人表情自然,仿佛昨晚的吻再正常不過。


    不知是何緣故,剛剛那愉悅的心情倏地褪去了顏色,內心被突如其來的失落感所占據,這明明是自己先前最期盼的答案,但為何在真正聽到後,心緒卻與預想的不一樣。


    盡管這一刻的心跌宕起伏,但麵上卻與剛才無二般變化,自然無比地點了點頭,語調平平地說道:“當然,我也這麽認為。”


    聽到這話,聞浪西在心裏偷偷鬆了一口氣。


    這時他無比慶幸自己不曾說出內心的渴望,沒有得寸進尺,沒有貪得無厭,不然這人就該意識到自己對他那不可言說的企圖了。


    現在這樣也挺好,最起碼他還願意待在自己的身邊。


    “嗯,吃飯吧,快涼了。”


    “好。”


    這頓飯,兩個人都沒吃出個滋味來,各想各的事,各理各的情緒,一人帶著縷縷失望,另一人帶著絲絲慶幸,互不幹擾。


    因而在接下來的兩周內,他們都過得平平淡淡,連最初的擁抱也少了許多。


    傅關偶爾會覺得,聞浪西這段時間在刻意跟他保持距離,但到了晚上這人又抱著被子枕頭來自己房裏睡,這種自相矛盾的行為令他困惑了許久。


    最終,傅關也隻能想到這人或許是因為在夜間畏怯孤獨,所以才會在靜默的夜裏需要自己的陪伴,而白天這種孤獨空虛感會相對削弱一些,因而便不再需要他。


    這態度與聞浪西最初那恨不得每時每刻都跟他黏在一起時的態度截然不同,兩者相差甚遠,因此他內心難免會有些失落,但也不至於很強烈,因為他們本來就什麽都沒有。


    不過是氣氛到了接個吻罷了,這能算得了什麽,自己又不是女孩,難道還需要這人負責不成?


    傅關就這麽一直開導自己,在那失落感襲入心底的時候。


    半個月以來,他們每周都會去商場采購,平日裏大多時間都是待在別墅後院,這裏有一片花圃,他們經常會一起照顧那些早開的花骨朵。


    這事是傅關有意為之,大自然是最能治愈人心的良藥,他想讓聞浪西從這些花朵中感悟到生命的意義。


    跟著傅關的生活節奏,聞浪西這些日子作息良好,沒再在夜裏去過健身房,也沒再傷害過自己。


    但他的內心就真如同表麵上這般平靜嗎?


    縱然他偽裝的再好,也總有那麽一刻,會覺得自己像一具空殼,內裏空虛,成天遮掩著對傅關那不該有的心思,隻敢在夜深人靜時偷偷挨著那人,動作還不敢太重,怕吵醒那人。


    他成天壓抑著,偽裝著,看不到頭……


    這期間傅華升來過兩次,跟傅關提得最多的便是聞浪西不配合治療,不對傅華升說一句心裏話。


    精神科專家再厲害,那也得患者配合才能發揮效用,傅華升曾試圖引導他表露內心,但奈何他心理防線太高,一點效用都沒顯現出來。


    這期間傅華升還提到過讓聞浪西用藥,可那人說什麽也不肯吃。bpd患者一般都會有求救的欲望,有些是配合醫生治療,按時服用藥物,有些則是通過自殘或企圖自殺去吸引別人的視線,以此達到被人重視的目的。


    那麽,聞浪西的求救信號到底是什麽……


    ……


    這天,在兩人晚餐後一起在客廳看電影之時,傅關手機響了,是須季。


    傅關本想出去接,但就在起身的一刹那,聞浪西突然伸手攬住傅關的肩膀,低著嗓音道:“沒事,就在這兒接。”


    被人這麽一摟,傅關也沒覺得奇怪,隻以為對方不介意他接電話,便也就順著他沒再走開。


    隻是電話剛一接通,聞浪西便暫停了播放,再加上兩人之間的距離極近,因而電話裏的聲音格外清晰。


    “學長。”


    “關,好多天沒聯係了,在幹嘛呢?”須季那溫和又寵溺的聲音順著聽筒傳進了聞浪西的耳朵。


    傅關先深深地看了聞浪西一眼,才淡淡回道:“看電影。”


    “哦?興致這麽高,跟誰去的影院呢?”


    “不在影院,在家看的。”


    接著,從聽筒裏傳出的聲音像是恍然大悟般“啊”了一聲,須季接著道:“想起來了,你還在聞家呢,怎麽樣,最近有什麽進展嗎?”


    傅關又轉頭看了看聞浪西,見他麵上沒有別的情緒才道:“挺好的,你打電話來是有什麽事嗎?”


    “哦!是這樣。”須季心情不錯地說:“岑女士她最近狀態特別好,明天準備親自做一頓大餐,所以就念叨著讓你來吃,還記得嗎,你大學沒畢業前經常來我們家蹭飯呢。”


    “當然記得,岑阿姨做的菜特別好吃。”


    “那你明天下午記得過來啊,一起用晚餐,對了,再把聞家公子也叫上,人多熱鬧,你問問他願不願意?”


    聞言,傅關頓覺為難,雖然他想念岑阿姨,但同樣的,他也不想丟聞浪西一人在家,可須季就仿佛知道他的想法一般,竟讓他去的時候再把聞浪西帶上,但這……


    聞浪西現在不太喜歡出門,就每周出門采購都是一拖再拖,所以這次他大概率是不會去的,難道又得將他一個人放家裏?


    上個月他每次出門,事後聞浪西的情緒都不太對,因而這次他是真的在糾結,到底要不要去赴約。


    卻不曾想,就在他心思百轉千回間,聞浪西倏地將嘴唇湊到他耳畔,低沉著嗓音道:“我可以。”


    聞言,傅關頓感驚訝,挑了挑眉,捂住話筒小聲問道:“真的可以嗎?不用勉強,我可以……”


    “可以,你放心。”聞浪西沒等傅關說完便打斷了他,堅定地說道。


    見這人執意要去,傅關也沒再猶豫,回複了須季後便掛了電話,隨之看向聞浪西,關切地問道:“浪西,你真的……”


    聞浪西嘴唇勾了勾,輕笑一聲,再次打斷傅關,“真的可以,我不是三歲小孩,不用這麽遷就我。”


    “沒有遷就,隻是……”


    “我懂,繼續看電影吧,我覺得他最終肯定會從監獄裏逃出來,你說呢?”說著,就點了遙控器的播放鍵。


    傅關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望著聞浪西那認真看著電影的側臉,最終還是沒再多說什麽,隻順著他輕輕回答道:“肯定會逃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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