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溜走的顧幼棠褲子都沒來得及穿,就這麽披著件白花花的浴袍,坐在救護車上,身上還沾著血跡,乍看之下,跟渾身是血,身上到處都是棒球打的淤青的沈斐倒有種落難鴛鴦的感覺。


    沈斐沒有昏迷,隻是沒力氣說話,被抬上救護車後就一直盯著滿眼通紅的顧幼棠看,看這個漂亮的小少爺脖子上緋紅的吻痕與水色瀲灩的眼。


    他後腦被打得一直鈍鈍地發疼,因此眼前的景色像是一陣陣黑暗與雪白交織的夢境,有兩個世界似的經曆在他的腦海裏也交織起來,一方是沉重毫無希望的渺茫過去,一方是與小棠相遇暗戀追逐奔跑的執著不歸路。


    好像是有兩個人生在他記憶裏同時存在,這可真是很奇怪。


    沈斐記得自己喜歡小棠是那次酒會上就喜歡了,喜歡到夜裏都睡不著覺,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樣自己尚且朝不保夕,卻對他還那麽溫柔善良的小少爺。


    但另一個記憶則告訴他,他在那次酒會後並沒有喜歡這顧幼棠,相反,顧幼棠當時正跟蓊影帝在一起,兩人坐著豪車離開,遠遠的,他隻是深感平靜,超那輛豪車鞠了一躬。


    沈斐還記得自己說小棠是二手貨的時候,心存嫉妒。


    但另一個記憶告訴他,他說顧幼棠二手是真心覺得這個小公子太過水性楊花,不是個好伴侶,一個月不到不知道換了多少個男朋友,這種人根本沒有用他的真心,全是在玩。


    這些混亂的記憶真真假假混在一起,沈斐也搞不清楚到底哪個才是真的,哪個是假的,亦或者都是假的。


    算了,這重要嗎?不重要,重要的隻有此時此刻,一直以來都不愛他,不看他,不關注他,不接受他的顧幼棠正陪在他身邊,為他哭呢。


    多久沒有人為他哭一場了?


    沈斐自己都記不清楚,他仔細想了想,上次有人為他哭得心碎,還是他被判要坐十年牢的時候。


    他的媽媽呀,在庭上喊著不可以,說她的孩子才二十歲,剛剛二十,大學都沒有讀完,說她的孩子從小很聽話,連隻螞蟻都舍不得踩死,她給壓著他的警員下跪,雙手合十搖得像是求簽的樣子,然而結局依舊是一個十年。


    十年裏,隻有他媽媽過來探望過他,給他寄吃的,給他送毛衣,最後因為被推下樓的舊疾複發,腰疼得受不了,爬不起床來,才沒能再來看他。


    那年法庭上的眼淚,沈斐從二十歲記到現在,如今隻覺得小棠的眼淚像是也流進他心裏,他有預感,如果不能得到小棠,他將記下這場眼淚不止十年,而是永遠。


    顧幼棠發現沈斐看著他,看著看著,布滿血絲的眼裏全是淚水,剛才被打得半死都還一副老子贏了的感覺呢,怎麽現在哭成傻逼了?


    顧小少爺伸手那自己的衣角給因為自己遭殃的沈斐擦了擦眼角,不知道安慰什麽,於是什麽都沒說,想起每次自己哭的時候,爺爺都會輕輕摸摸自己的腦袋,他便也有樣學樣去摸了摸沈斐的頭頂。


    很快顧幼棠看見沈先生在對他笑,一邊吞下口中的血沫子,一邊用盡全部力氣對他說:“小棠,你是這個世界第二個為我哭的人……”


    顧幼棠愣了一下,心想我是為自己哭呢,你要是被打死了,我就完蛋了,我給你開的門,你又是被我盲盒男友給打死的,我不哭誰哭呀?


    但你非要這麽想,我還能怎麽說呢?


    顧小少爺不說話。


    “要是能帶你去見見我媽就好了……她快走了,醫生說沒幾天了,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我的後半輩子,我從前一直敷衍她,說快了快了,有喜歡的人,在一起了,馬上就結婚,但都是騙她的,我喜歡的人不愛我,我是他隨叫隨到的狗,但沒關係我喜歡他,所以他對我怎麽樣都可以。”


    顧幼棠瞬間蚌埠住了,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覺,他隻是一直都對擁有濃烈親情感的人報以絕對的共情,他想說沈斐,你不是我的狗哦,我隻是像捉弄你,誰叫你沒禮貌還那麽壞。


    但這話不能說,於是獨苗苗溫柔道:“可以哦,等你好了,我可以陪你去見你媽媽,隻要她不嫌棄我是男生。”


    “何必等到那時候,就這時候吧。”沈先生忽地從擔架上坐起來,禮貌的跟護士小姐說,“我好了,我要帶我的小未婚妻去見家長,麻煩路邊停一下就好,我們要打車去陀亞國際醫院。”


    救護車是市中心醫院的救護車,不能隨便開,但患者要中途下車卻也是第一次,護士小姐姐愣了一下,看了看對麵的師兄,師兄也是懵逼狀態,再三詢問了一下患者的意願,患者堅決要下車,師兄便隻好跟司機說一下,讓車在路邊停下。


    顧幼棠全程雲裏霧裏,下車前總覺得不太好,拽了拽沈斐拉著自己的手,擔心的說:“真的不急於一時,我又不會跑。”起碼這三天不會跑。


    “不是你會不會跑,是我怕我媽等不到那天,越早越好吧。”其實也是怕小棠跑。


    兩人各懷心思,顧幼棠等上了出租車,看沈斐身上還一堆血,自己也穿得不體麵,便一邊給人擦了擦臉上的血跡,一邊說:“等到了醫院,我們就這樣見你媽媽嗎?她是病人,我們這樣去見她,豈不是讓她也擔心了?”


    沈斐點了點頭,在車上享受著顧小少爺對自己溫柔的憐憫,說:“沒關係,到了地方我們先洗個澡,醫院比較好,套房裏能洗漱,我也有換洗的衣物在那邊,小棠你的話,我讓朋友幫你帶一套過來好不好?”


    顧幼棠也隻能點頭了。


    等到了醫院,顧幼棠看著熟悉的環境,真的不得不奇怪,這醫院在圈內這麽紅火的嗎?上次他腳受傷了,周祺苼他們也是帶著他來這裏看病,也是在這裏他抽到了解老板那個討厭鬼,現在再來這陀亞國際醫院,雖然去的樓棟不一樣,但顧幼棠依舊看得出來能在這裏住院肯定得花不少錢。


    錢啊……


    沈斐這麽拚命賺錢,這麽不惜一切手段想要吞了雷家家產,如果真的是為了把財力都供給住院的媽媽的話,那麽顧小少爺覺得,沈斐也不是那麽糟糕的人。


    此時此刻,淩晨四點,夜深人靜,醫院燈火通明,和周圍寂靜的居民區相比,像是不同的國度。


    顧小少爺跟著輕車熟路的走向住院部,住院部一樓的護士都認得沈斐,卻又互相竊竊私語,姨母笑著一臉祝福的看著他們,顧幼棠被看得莫名其妙,總覺得不太好意思,又告訴自己三天後隻要能解綁沈斐的配件,那麽全世界都不會記得他跟沈斐的故事。


    所以不必在意,隨便看吧,他才不在意呢。


    他緊緊握著沈先生的手,打定主意要幫沈斐盡孝心到底,潛意識裏也覺著沈斐的心結恐怕就是其母親,那麽他現在做的一切都是有用的。


    他跟著沈斐到了十樓,借了住院部的更衣室洗了個澡,期間沈斐給朋友打了個電話,讓送一套好看點兒的衣服過來,都沒問顧幼棠的身材,就精準報了三圍尺碼和身高,最後加了一句‘嗯,比較隆重,帶老婆見我媽。’。


    顧幼棠又聽見‘老婆’二字了,張了張嘴想說不是老婆,可很快轉念一想,還是算了,口嗨嘛,沒什麽的。


    ……嗯,沒什麽……沒什麽個鬼!


    半個小時後,沈斐的朋友帶來了一套婚紗,完全就是顧幼棠的尺碼,見著傳說中的新娘後,瞬間傻眼,呆了半天,尷尬的來了一句:“啊哈哈哈男的啊?我就說怎麽這麽平,找這麽平的婚紗廢了我老鼻子勁兒了哈哈哈。”


    平胸顧小少爺冷漠臉,他就知道會出現奇怪的狀況,他已經習慣了。


    “算了,拿來吧,我穿,畢竟老人家年紀大了,看見我穿婚紗,說不定會覺得我是女生呢,免得嚇到她。”以前沈斐應該不是個gay,突然變基佬,對老人家打擊大概還是比較大的,老人家心願是希望沈斐下半輩子有人照顧有人疼,大概率還有生個孩子。


    顧幼棠非常瀟灑當眾就開始換衣服,他是從不介意被男的看身體,但意外的是他剛脫下浴袍,隨意丟在椅子上,就看見沈斐跟他朋友都默契的轉身背過去……


    ——奇怪,為什麽感覺得到了尊重又很不爽?


    顧小棠心裏很複雜,拉背上拉鏈的時候,雙手拽著蓬鬆的大裙子走到沈斐那裏,說:“沈先生,幫我拉一下。”


    沈先生回過頭來,看見一片雪白單薄的美背,還有顧小少爺被束縛得盈盈一握的腰……


    “拉上啊,磨嘰什麽?”


    小少爺催促,沈先生回神,伸手幫忙拉上拉鏈,隨後手中的細腰脫離他的掌控,調皮的小少爺擺弄他的大裙子轉了個圈圈,眉眼如畫,笑著問他:“怎麽樣?”顧幼棠想問的是,像不像大姑娘,要不要塞點紙去胸口位置。


    沈先生卻恍然如夢,說:“非常漂亮,是世界第一美麗的新娘。”


    顧幼棠被肉麻得紅著臉,‘哦’了一聲,敬業地自己給自己胸口塞了點衛生紙,從a都不到塞到c,這才告訴沈斐說可以去見咱媽了。


    沈斐樂得不行,幫小朋友把胸裏的紙拿出來了一半,想說正常點就行,又不想打擊小朋友的積極性,於是隻把c變成b就帶人去媽媽的病房。


    病房在十一樓。


    兩人走出休息室,要進入電梯上樓,電梯叮咚一聲到來,緩緩打開電梯門,顧幼棠原本微笑著的臉都裂開了,電梯裏好死不死,全是他發小,從周祺苼到柯雲猛再到雷起鳴,還有一個柯叔叔,總共四個人,一大三小,看著他的b罩杯,四張臉上都寫著震驚。


    顧幼棠:……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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