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


    鋼豆子在鐵皮哨子裏極速的旋轉著碰撞著……


    這哨子發出的聲音,極為響亮,好似能穿透人的耳膜,也好似能震懾人的人心。


    李小虎聽得頭皮發麻!


    老李卻表現的極為淡定自若。


    大雙和二雙竟有些興奮。


    喝了不知道多少酒的鐵南,竟然還本能的警惕了起來,他呼通一聲就從炕上蹦到了地上,還下意識的快步走到了門口,這是一種發自肺腑的警惕,就算是他喝醉了,在嗅到了異樣氣息之時,還是會做出警惕的反應。


    “好小子,真不錯!”


    見鐵南能有這樣的本能反應,一直都不怎麽說話的老李,竟是露出了欣慰且興奮的神色。


    能有鐵南這樣的高高手護在身邊,那小虎子啊……也算是福大命大了!


    震耳欲聾的哨聲,將西屋裏剛剛睡下的陳雯雯驚醒,她皺著眉頭睜開眼,下意識的罵了兩嘴,剛想翻個身蒙上被子繼續睡,卻突然聽見了狗叫聲,僅一瞬間,好似整個二道溝裏的狗全都狂叫了起來。


    村裏的人,愛養狗。


    山裏的人,更是離不開狗。


    尤其是二道溝這種主要以打獵為生的地方,幾乎家家戶戶都養狗,沒有什麽所謂的高級品種,大部分都是土狗獵犬,還有一些生性凶猛的獒犬,這些畜生狂叫起來,那動靜真是嚇死個人。


    狗叫聲連成了片……


    漸漸地……就又響起了喊話聲。


    隨著喊話聲越來越多,那些人也越來越近,還不等陳雯雯穿好羽絨服下炕,大門外,就已經有人在喊話了。


    “鬼爺,你吹哨子了?”


    “鬼爺,這大半夜的,咋地了?”


    “來生人了?”


    大門外的喊話聲很濃,但卻沒有人敢走進這個院子,即便老鬼的院子裏根本就沒有狗,可也還是沒人敢擅自闖入。


    這是規矩。


    山裏人,山裏的規矩,進門可以不敲門,但主人不接話,你就不可以進,尤其是鬼爺的院子,擅入者,那是要倒大黴的,這也就是為什麽李小虎不打招呼就進院兒,會直接有飛刀朝他脖子紮的原因。


    “老沙,尕老五……都別他娘的嚷嚷了,老子吹得哨子,請你們進來喝酒。”


    終於。


    東屋裏傳出了鬼爺的回應。


    “喝酒?”


    “他娘的,老鬼啊老鬼,你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鬼爺,你是不是喝大了呀?”


    門外,老一輩兒的罵罵咧咧,年輕一輩兒的可不敢胡咧咧,倒是有些中年人,也隻敢弱弱的朝著屋裏開上兩句玩笑。


    半夜了啊!


    大山裏啊!


    這能夠凍死人的晚上,大部分人其實早就睡下了,這突然被哨聲和狗叫聲吵醒,很多人都帶著很大的起床氣的,但礙於這是二道溝鬼爺的哨子,所以即便是心有埋怨的人,也隻能暫時先憋著。


    二十多號常年隱居在大山裏的亡命徒,呼呼啦啦嘰嘰歪歪的,一股腦的全都擠進了鬼爺的東屋裏。


    陳雯雯早就已經穿戴整齊,但她卻沒有出門,她不知道鬼爺為什麽要在大半夜的吹哨子,但是男人的事情,她不想插手。


    東屋。


    此時已經滿滿當當的了。


    老李和老鬼,正在大大咧咧的,和這些亡命徒們扯著犢子……


    大雙和二雙已經下了炕,把位置讓給了幾個歲數大的。


    鐵南站在地上,貌似不再有去喝酒的意思,而是背靠牆壁眯著眼睛觀察著,但凡有一點兒不對勁,他都會先下手為強。


    一個叫老沙的,還有個叫尕老五的,這兩個中老年人,大大咧咧的上了炕。


    李小虎也想起身讓位置。


    卻被他爹輕輕的拍了拍腿。


    “來呀,都倒上,先喝點兒熱乎熱乎身子!”


    鬼爺灑脫的大聲的張羅著。


    年輕的,開始給老一輩兒的倒酒,老一輩人的都上了炕,但是年輕的至始至終,也就隻有李小虎一人坐在炕上,這期間,所有新來的人,不論老少,都在打量著李小虎和鐵南,而李小虎和鐵南同樣也在打量著他們……


    李小虎就發現,來的這二十多號人,全都穿的破破爛爛的,大棉襖二棉褲的,看起來都很暖和,但卻一個個的都油膩得很,有很多人的棉襖棉褲都補丁摞補丁,還有的往外翻翻著大棉花套子。


    有的戴著狗皮帽子。


    有的穿著老棉烏拉。


    有的臉上滿是傷疤。


    有的就隻剩下一隻耳朵……


    總而言之,在李小虎的眼裏,這首先就是一幫純純的山裏人,可是他們穿的又過於邋遢,他們的語言和動作又過於粗鄙,他們身上的氣味兒也過於難聞,最重要的是,他們給人的感覺,一個個的全都透著一股子陰險和狠毒的勁。


    簡單一點兒說:這幫人,打眼一看,就都他媽的不是什麽好人,要是一般的小孩兒撞見了他們,肯定會被嚇得哇哇大哭的!


    擁擠的屋裏喧鬧了一陣子之後……


    老一輩兒的喝了點酒。


    但是年輕一輩兒的都沒喝。


    腦袋很大頭發很亂的老沙,突然朝著老李問:“李哥,沒猜錯的話,這小子就應該是你兒子了吧?”


    “啊,是我家的崽子!”


    老李淡然的笑嗬嗬的回應。


    他倆這一對話。


    屋裏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倒酒的倒酒……


    點煙的點煙……


    大家看起來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可是誰都知道,老沙就是一個代表,他是在代表所有剛來的人問一問,老鬼大半夜的吹哨子,究竟是為了什麽?老李的兒子突然進山,又是為了什麽?


    老沙看了看李小虎,再次朝著老李說:“李哥,我聽說你兒子在鬆江挺好使啊,是個黑社會老大,是不?”


    “哈哈哈哈……”


    老李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不急不慢的說:“他愛是啥就是啥,他就是天王老子,那也是我兒子,老沙啊,你不用衝著我來,哨子是老鬼吹的,你問問老鬼想幹啥,咱直接點哈!”


    “得嘞!”


    老沙不再針對老李,而是看向了老鬼,開門見山的說:“鬼爺,您一吹哨子,刀山火海咱也敢上,現在人也都到的差不多了,說吧,到底啥事兒啊?趕緊說,說完咱好喝酒,媽的,你這肉不錯啊!”


    說著,老沙直接伸手,一把從肉盆裏拎出來了一根麅子腿,然後就非常粗魯的大口的啃咬了起來。


    老鬼微微一笑,竟是當眾遞給了李小虎一根煙。


    李小虎接過煙,又本能的幫著老鬼點上。


    老鬼抽了兩口煙,一臉威嚴的掃了掃眾人,說:“這個李小虎啊,他是我大侄子,其實我不說你們也知道,他是在道上混的,還混得挺大的,不吹牛逼的講,至少在鬆江,沒人能幹過我大侄子吧?”


    這話一出來。


    亡命徒們就全都看向了李小虎。


    實際上,這裏絕大多數人,都知道李小虎混的很牛逼,別說鬆江了,人家在省城也很強,甚至在國外都有地盤兒。


    但是這是哪兒啊?


    這是深山老林啊!


    眼下,這都是些什麽人呀?


    一幫刀口舔血的亡命徒啊!


    眼前的這些人,他們的眼裏隻有酒肉,隻有兄弟,隻有利益,卻很難甚至說永遠都不會承認,一個什麽狗屁黑社會大哥有多牛逼?再牛逼的黑社會大哥,隻要進了這大山,也一樣是他們刀口上待宰的羔羊而已。


    所以,明知道李小虎的身份很高,可是老沙也好,尕老五也罷,還有二十多個亡命徒們,一個個的看李小虎的眼神都很不善!


    “啊哈哈哈哈……”


    老沙大笑著打破了沉默,然後突然從後腰上拔出了一把殺豬放血用的尖刀,噗呲一下,就把刀囊進了肉盆裏,當他把刀舉起來的時候,那鋒利又尖銳的刀尖上,已經紮著一大塊沒有骨頭的野豬肉了。


    見此情景。


    老鬼微微皺眉。


    老李淡然自若。


    包括大雙和二雙在內,二十多號青中年的亡命徒們,全都瞬間打起了精神,都有些期待的死盯著就坐在老沙身邊的李小虎。


    “啥意思啊?”


    李小虎微微一笑,抽了口煙,看著那正在靠近自己的刀尖上的野豬肉,有些好奇的問:“你們都看著我幹啥呀?該吃吃該喝喝,別客氣啊,就當自己家裏一樣,啊哈哈哈……”


    沒人接話。


    唯有一旁的老沙,舉著刀尖上的野豬肉,朝著李小虎說:“大侄子,我知道你在外麵很牛逼,但在山裏呢,你想要這幫王八犢子陪你喝酒,那你就得先吃塊肉。”


    “吃你刀尖兒上的這塊唄?”


    李小虎終於正視起了身旁的老沙。


    “對,就是這塊!”


    老沙突然一抬手,一下子就把刀尖兒和野豬肉,送到了李小虎的嘴邊兒。


    野豬肉冒著香氣,但卻露出了穿透了肉的刀尖,刀尖在燭光下,冒著駭人的寒氣,但李小虎就好像沒有看到這刀尖一樣,他竟然把鼻子湊上去,聞了聞肉香,淡淡地說:“有點兒膩啊!”


    “吃吧,吃進肚裏就不膩了!”


    老沙的手很穩,他又把手往前伸了伸,此時的刀尖兒,已經近乎於碰到了李小虎的嘴了。


    李小虎卻是搖了搖頭。


    “怎麽,害怕了?不敢吃?”


    老沙擺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態勢。


    “嗬嗬嗬!”


    李小虎冷笑三聲,卻並沒有狡辯。


    “哈哈哈哈……”


    “靠,這也不行啊!”


    “就這小膽兒,怎麽當的老大啊?”


    終於。


    現場爆發出了一大片的嘲笑聲。


    雖然在這二道溝裏,鬼爺是絕對的老大,雖然大家都知道,李小虎是山外絕對的大哥,但山裏有山裏的規矩,不敢吃這刀尖上的肉的人,是不會得到尊重的,甚至會被當成廢物直接幹掉。


    再看李小虎。


    他依舊無動於衷!


    “都別吵吵!”


    老沙一揮手,場麵就又安靜了下來。


    老沙依舊手很穩的舉著刀,眯著眼睛朝著李小虎說:“大侄子,隻要你敢從我的刀尖上,一口吃掉這塊野豬肉,那咱們以後可都是一家人了,你有啥需要的,一句話,行不?”


    “不行!”


    李小虎又搖了搖頭。


    “你他媽這是害怕了!”


    老沙的口氣瞬間就不善了。


    “我害怕?”


    李小虎淡然一笑,沒有髒字,但卻霸氣十足的說:“這裏是我的家,這是我家的盆,我家的肉,你在我家用我家的肉喂我,你以為我會害怕嗎?我隻是不習慣吃別人喂的食物而已。”


    “嗯?”


    老沙一時間有些懵?


    “啥意思?”


    “不吃就不吃,你在那叨逼叨什麽呢?”


    “就是,裝個毛啊!”


    一屋子的亡命徒都鄙夷了起來。


    老沙突然一瞪眼,惡狠狠的朝著李小虎說:“小崽子,別跟我扯犢子,我就問你,敢不敢吃著刀尖上的肉?”


    “我說了,不是不敢,是不習慣!”


    “什麽玩意習慣不習慣的?”


    “我這個人啊,從來都不習慣吃別人喂的,我隻習慣吃從別人手裏搶的,我這麽說,你聽明白了嗎?沙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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