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一號,陳諍今天心情有些糟糕。


    昨天是他的二十八歲生日,李昱元給他做了一桌子好菜,有他非常愛吃的西芹紅燒魚。


    李昱元是很討厭芹菜的,這點他雖然沒說,可陳諍自己看出來了。李昱元的筷子永遠繞著那盤紅燒魚走,哪怕隻是將芹菜作為配菜,被無辜牽連的食材他也絕不會動一口。


    陳諍昨天是過得很開心的,開心到他生出了錯覺。


    好像他和李昱元就如同其他正常的小家庭一樣,從戀愛走到婚姻,從見家長走到紅本的公章,而不是經曆了一個過分難堪的開頭。


    陳諍承認,他一直對李昱元以父母施壓逼他結婚這件事耿耿於懷,可他也承認,隨著時間流逝,他對李昱元的排斥越來越淡了,淡到他有時忘記了,他最開始是不愛李昱元的,這場婚姻也隻是為了報恩而已。


    今天律所裏來了個新同事,是海歸。


    新同事是遊羽,他的前男友,一個陳諍曾經在心裏劃為老死不相往來範疇的人。


    陳諍自詡性格還算淡定大方,從來不會真正對什麽人有深刻的厭惡感。


    遊羽是個例外。


    他在陳諍眼裏一度是灰色的,當年遊羽出國後,陳諍每次想起他,心裏就升起無法自抑的鄙夷和惡心。鄙夷他的人品,為自己真切愛過他而惡心。


    慢慢地,遊羽在他的回憶裏淡去了,新的記憶填補了刻意遺忘的舊事。可陳諍萬萬沒想到,今天竟然在同立看到了他,他成為了他的同事。


    “老陳,快和新人打個招呼,這是和你同屆的校友啊。”


    遊羽伸出手,笑眯眯地看著陳諍,“你好,我是新來的遊羽。”


    陳諍壓抑住心底本能的惡感,隨意彎了彎嘴角,“你好,我是陳諍。”


    ……


    茶水間,陳諍接了一杯咖啡,正要端走,遊羽斜倚著玻璃門,叼著一支沒點著的煙,“我們談談?”


    “不用談了,有問題直接發線上。”


    陳諍拔腿就走,遊羽在他身後問道:“陳諍,你怕我?你不敢麵對我?”


    陳諍的腳步頓住,回頭,“不應該是你怕我嗎?”


    “是,我怕,但我還是回來了。”遊羽走到陳諍麵前,直視他的眼睛,“我問你,這七年以來,你有想我嗎?”


    陳諍簡直要被他的問題逗笑了,都七年了,何況當初分手還是以那樣一種決絕的方式,遊羽他是怎麽有臉問出來的?


    “有,想你坐牢,算嗎?”


    遊羽低聲笑了,“算。不管是想我什麽,隻要想了就行,我覺得挺好的,這證明你沒忘掉我。”


    “你忘不掉我的,愛之深,恨之切。陳諍,你還愛我,我們複合吧。”


    遊羽動容地看向陳諍,眼睛裏含著脈脈的情意。


    陳諍忍不住簇起了眉頭,一臉莫名,“我已經結婚了,我有愛人了。以前我怎麽沒發現你這麽天真,這麽愛自說自話?”


    “啊,你結婚了,我知道啊。”遊羽臉上帶著固執,“就是之前那個纏著你的小孩嘛,你和他離婚,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不,不管有沒有他,我們都不可能複合。遊羽,我早就已經不愛你了,這都是你自作自受。”


    陳諍冷冷瞥了遊羽一眼,端著溫熱的咖啡從他身邊快步走遠了。


    臨近下班,有同事出去吃晚飯了,陳諍考慮到晚上要加班,決定回家再吃。他打開手機,發現李昱元中午給他發了微信,叫他好好吃飯。


    陳諍回了個“好”字,正糾結要不要再說點兒什麽,一條新消息突兀地彈出來了。


    【遊羽:下周六幫我搬個家吧,陳律師。】


    陳諍氣憤於遊羽的沒臉沒皮,回複他:【那天我要加班,沒空,我建議你找專業的搬家公司。另外,我們不熟,以後工作以外的事不要找我。】


    【遊羽:我行李太少了,找搬家公司不劃算。陳諍,你忘了我家的經濟條件了?我好歹也算是你的同事,你連搭個車都不願意讓我搭啊。這不就是順便的事,我新租的房子就在你家那個小區,你不願意的話,那介意我上門見見你老婆嗎?】


    陳諍沒由來心慌了一瞬,他知道遊羽這是隱晦地在威脅他。


    【陳諍:僅此一次,下不為例,你知道我從來說到做到。不許打擾他,我們家不歡迎你。】


    發完這段話,陳諍捏緊拳頭歎了口氣,他不知道李昱元對遊羽的事了解多少,但……


    即使是將來他們有可能分開,也不能是因為遊羽。太不值得了。


    陳諍努力忽略了那股突如其來的不安和焦慮,忽略了他的大腦下意識為他的家織出的保護籬笆。


    他也沒有去深想,他為什麽如此害怕被李昱元知道遊羽的存在。


    這份鬱悶的心情持續到了陳諍回家。李昱元看出他臉色不好,擔憂地問他出了什麽事。陳諍無法實話實說,隻能搪塞過去,慌亂躲進了浴室。


    他用花灑衝著頭發,不斷思考著如何應對遊羽的死纏爛打。在某一刻,他甚至陰暗地想到或許可以請李爸爸幫忙辭掉遊羽。


    當然,這個想法隻是一閃而過,同立有多難進陳諍是知道的,如果他這麽做了,他和遊羽又有什麽區別呢?


    下周六很快就到了。這天陳諍要加班,李昱元要和宋致遠出去釣魚。


    因為陳諍工作比李昱元忙,所以他幾乎不幹涉李昱元的娛樂活動。李昱元朋友少,一般出門都是和他的大學同學兼同事宋致遠一起,或者喝酒,或者看電影,釣魚還是頭一次。


    “元元,你會釣魚?”


    “不會。”李昱元掰著手指頭玩,“宋致遠會教我啊,他可厲害了。”


    陳諍心裏不是滋味起來,在李昱元口中,那個宋致遠是他最好的朋友。陳諍想到他們每天上班都在一塊兒,有一次他們還一起看電影看到晚上十點,不由得暗暗提心,再這麽下去,先說離婚的人指不定是誰呢。


    剛結婚時,陳諍對這些是毫不在意的,也不會過問。等他開始在意了,卻始終無法開口。他羞於說出自己的心思,這些彎彎繞繞的介懷被隱藏在數次的欲言又止裏,是不言愛、不妥協的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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