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可能呢?


    不是說我哥被轉賣了嗎?


    他為什麽又會出現在袁四華大哥家的全家福合照裏呢?


    拿著相框的右手微微顫抖,我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不讓表情顯出異樣來。


    “諍哥,我們出去一趟,我有話要對你說。”


    我在手機的備忘錄上打下一行字,送到陳諍麵前。


    陳諍什麽也沒說,配合地站起來,我心急地半推著他走出房門。


    院子裏那女人見我們出來了,跺跺腳,“哎呀,記者同誌,你們怎麽出來了?外麵怪冷的。”


    “裏麵有點悶,我們先出去走走,等會兒再過來。”


    說完這句話,我也沒管那女人還要囉嗦什麽,直接拽著陳諍往來時的小路上去了。


    我自顧自越走越快,呼吸也變得急促了。


    “元元!停下來!”


    陳諍伸手用力摁緊我的雙肩,將我轉過身來,語氣凝重,“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沒,我沒有不舒服。”我回頭望了一眼遠遠縮成一團的紅燈籠,說不上來是什麽感受。


    是憤怒嗎?也不全是,還有惡心……


    “諍哥,我在元家電視櫃上的全家福裏看到了我哥,是小時候的他。”我重重呼出一口氣,“我不會認錯的,那就是他,他被門口那個收錢的女人抱著。”


    “元元,你先放鬆。”陳諍搓了搓我冰涼的臉,嚴肅道,“你真的確定嗎?”


    “我確定!如果是媽在這兒,她一定也會這麽說。”


    陳諍從收藏的網頁翻出一則新聞,“元元你看,袁四華是十五年前被抓到的,你哥是二十三年前被拐的,這中間隔了八年。如果那八年間你哥都留在元家村,那這裏的村民一定知道一點什麽,我們先找個人問問。”


    “好。”我木然應道,糊成一坨的腦子終於重新找回了思考能力,“這是個好消息,對吧?”


    我們原來寄希望於從半瘋的袁四華嘴裏摳出可能得半點蛛絲馬跡,現在至少能和正常人對話了。


    “是,我們或許不用那麽費勁了。”陳諍拍拍我的背,“走吧。”


    元家村是固靈縣有名的養老村,我們很快就找到了一個看上去上了年紀的大姐。


    她坐在院子裏支起的小馬紮上,半眯著眼,閑適地曬著稀薄的太陽。


    “大姐,您好。”


    那大姐看見我們,淡定掀開眼皮,“喲,是來問袁四華的?”


    “是是是。”我故作不解狀,“大姐,袁四華家門口怎麽有個女人在收開口費?她和袁四華什麽關係啊?”


    “那不是袁四華家,那是他大哥元大華家。門口的那個,是袁四華大嫂。”大姐把腿抻開,從地上曬著的棗子堆裏抓出一捧,“來吃點兒,看你小子挺俊,白送你吃。”


    我受寵若驚地接過,喂了一個給陳諍。


    “小夥子,我勸你們倆別去搞什麽采訪了,問不出來東西的。袁四華傻了,瘋了,連他大哥都不認得了。謔,他大哥一家把袁四華接到家裏來,就是為了賺錢,要不他哪那麽好心?”


    “這個我們說了不算,要完成上麵交代的任務的。”我為難道,“大姐,我看村子裏年輕人不多,都去哪兒了?元大華家裏有沒有孩子?剛剛我們去了一趟,好像也沒見著。”


    “都走了,上學的上學,打工的打工。元大華有個兒子,出息得很,人家都研究生畢業了,他家兩口子,哎呀,天天誇,誇兒子有出息。”


    兒子……我心裏一緊,著急忙慌地追問道:“那他兒子現在在哪?多大了?”


    陳諍悄悄捏了捏我的手,補充道:“是這樣的大姐,我們要做的專訪需要對袁四華的家庭情況有個大概的了解,當然也包括他的侄子。”


    我反應過來,剛才是我太急切了,把大姐嚇到了。


    “年輕人不要這麽急哄哄的,慢慢說。”大姐拍拍胸口,樂了,“他兒子在a市,過了年也就二十四五歲。哦對了,他兒子今年沒回來過年。”


    年齡大致對得上,還有,a市!他竟然和我,和媽,在同一座城市!


    陳諍接著問:“大姐,他兒子是從小就生活在村子裏嗎?”


    大姐:“是啊,從小就在這兒,不過上了初中以後,他就去住校了。”


    從小就在這兒?怎麽可能?大姐說的從小,會不會和我們想的概念不一樣?


    “大姐您再仔細想想,他是一出生就在元家村了嗎?”


    大姐瞪起眼睛,“你這小夥子,怎麽還不信我?他確實是一出生就在村子裏了。”


    我失望地卸下力氣,緊繃的肩膀蔫蔫地塌了。


    明明,明明就幾乎是一模一樣啊,怎麽會不是呢?


    “哎,不對不對,好像也不是,元大華夫妻倆年輕的時候去外地打工來著,他們是從外麵把小孩帶回村子裏來的,說孩子撞了邪,回老家來壓一壓。”大姐猛地一拍大腿,“我想起來了,那段時間那孩子晚上老哭,攪得周圍鄰居都睡不好覺,元大華還被村長開會批評了,罵他傳播封建迷信。”


    我瞬時重新燃起了希望,能對的上!孩子是被元大華夫妻從外麵帶回來的,帶回來後總哭,還找理由說是撞邪……


    “那孩子,他叫什麽名字?”


    如果能知道他的名字,即使在元大華家一無所獲,等回到a市,也可以通過名字找人了。


    “他叫小傑,大名是元傑,是我們村的驕傲,當年考上了a市政法大學,橫幅在村口掛了兩個月咧。”


    元傑?!是我認識的那個元傑嗎?


    我震驚地險些跳起來,下意識看向陳諍,陳諍眼裏也充滿訝異,我們麵麵相覷。


    陳諍小心問道:“是哪個傑?是……人傑地靈的傑嗎?”


    “是呀,就是那個傑!”


    ……


    我和陳諍並排走在回元大華家的路上。


    我一根一根掰著手指頭數,“a市政法大學的研究生,已經畢了業,二十四五歲,還有,都叫元傑。諍哥,真的是他吧?”


    說完我自己又懊惱起來,“怎麽以前沒和元傑拍張合照呢,要不剛剛就可以拿給大姐看了。”


    陳諍忽地停下腳步,“元元,我可以找老吳要份元傑的簡曆。”


    對啊,簡曆上肯定有元傑的證件照!我幾乎立馬就要掉頭了,可轉念一想,這樣是不是顯得太過奇怪了?


    本來我們就問了很多與袁四華不相幹的問題了,這會兒又拿元傑照片去問的話,萬一大姐跟元大華夫妻說了,會不會打草驚蛇?


    在事情沒塵埃落定前,一切可能發生的變故我都要排除。


    “諍哥,我有一個想法……”


    排在我們前頭的“小電驢二人組”從樓梯上走下來,垂頭喪氣的。


    我聽見他們小聲嘀咕。


    ——“根本什麽也問不出來。”


    ——“就是,還差點被他打了,今天真是太倒黴了。”


    元大華妻子把我們領上去,二樓窄小的過道兩邊一共隻有三個房間。


    我隨便指了一個,問道:”是那個房間嗎?袁四華就住在那兒?”


    “不是,那是我兒子房間。”女人推開另一扇門,對著門內的人打了聲招呼,“大華,是a市的記者。”


    被他叫做大華的男人殷勤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迎接我們,“記者同誌,快進來。”


    在元大華身邊的小床上,一個打扮邋遢的男人手腳都被捆著,眼睛直直盯著天花板,仿佛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發出的動靜。


    那就是袁四華,是那個破壞了數十個美滿家庭的罪魁禍首。


    “記者同誌,你們進行采訪的時候,我必須在場,我弟弟他腦子已經不清醒了,還會傷人的,你們可以理解吧?”元大華搓搓手,露出憨厚的笑容。


    “理解,那開始吧。”陳諍從背包裏掏出筆記本和錄音筆,“元大華先生,我們想采訪的……是您。”


    作者有話說:


    關於采訪,陳諍他們是沒有記者證的,所以不會主動出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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