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草的小心思,劉相自然盡在眼中,但恰恰是這點小心思,才顯露出謝草心思之細膩。


    酒杯添滿,劉相這才緩緩開口。


    “這酒應該是老夫用這輩子第一次所賺之錢購買,當初是為了孝敬第一個教我字的王先生。


    王先生最愛飲酒,但他卻沒有喝著葫蘆酒,而是一直存著,直到我離開之時又把著葫蘆酒送給老夫。”


    劉相說著,目光中多出幾分追憶之色,就好像是在找尋那在他心中已經逐漸模糊的身影。


    謝草也是靜靜的聽著,此刻的他並不想打擾這位在追憶過往的老人,更想好好做一個傾聽者。


    人生路漫漫,有些記憶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變得模糊,但當再次從內心深處喚醒這些記憶,卻都值得回憶許久。


    劉相端起酒杯,聞著酒香。


    酒杯碰到嘴唇,想要淺嚐一口,眼中卻又有幾分不舍。


    猶豫片刻,劉相還是放下酒杯,繼續開始講起關於這葫蘆酒的故事。


    “記得那時候應該替別人寫書信賺的錢,對!好像就是寫書信,老夫堅持了半月的時間,賺了有十文錢。


    現在想想,那時候那些人應該是騙了老夫,不過當時老夫拿到錢的時候掙得好高興。


    謝小子,你說奇怪不奇怪,當時拿到錢的時候,腦海中出現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個先生賣酒?”


    “劉相求學心切,倒也是人之常情。”


    劉相看著謝草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微笑。


    “或許吧!不過當我把酒送到王先生手中的時候,他問我說怎麽想到給他賣酒。


    我就說,這是我通過自己的努力賺的第一筆錢,最先想到的是給先生賣酒。


    王先生無比鄭重的收下我的酒,並給我說著葫蘆酒是天下最好的酒。”


    “自愛的弟子用賺到的第一筆錢買的酒,對於那位先生來說確實是天下最好的酒。”


    謝草看著眼前杯中之酒,眼中也多出幾分鄭重。


    最普通的東西,隻要賦予寶貴的意義,那它也會變的不再普通,就像眼前的這一葫蘆酒一樣。


    當朝宰相幼時賺到的第一筆錢所買之酒,其中意義自然不同,更何況還有尊師重道之意包含其中。


    “後來王先生在離開劉家的時候,他把這葫蘆酒留給了我。


    他說,這就是天下最好的酒,他沒有資格去喝著葫蘆酒,讓我留著,我以後或許會有資格喝著葫蘆酒。”


    劉相說到這裏,謝草終於明白劉相為何剛才在猶豫。


    他給自己講這個故事,其實就是劉相在審視自己的過往,劉相在評判他自己到底有沒有資格去喝這葫蘆酒。


    “劉相,您要是沒有資格,晚輩我或許聞都沒有資格聞這酒。”


    “它對於老夫或許有特殊的意義,但對於你來說就是一葫蘆老臘酒,隨便喝。”


    劉相笑著說道,並沒有把這特殊的含義強壓在謝草身上。


    謝草端起酒杯,聞了聞說道:“這可是您老說的,那晚輩可就不客氣了。”


    “你隨意。”


    謝草一飲而盡,放下酒杯。


    “劉相,這酒真的不錯,我勸你還是喝一點,要不然就白白便宜晚輩了。”


    “臭小子裝傻充愣倒是一流,也罷!孔萬書不來,這酒對於你而言也就沒有多大的意義,喝酒。”


    劉相說著,端起酒杯。


    一杯酒入肚,劉相眼中的追憶之色這才緩緩退去。


    “我就說您老人家的便宜不好占,今天幸好孔萬書不來,要不然又要被您老算計一把。”


    麵對謝草的打趣,劉相搖頭笑笑。


    算計說不上,隻不過想給謝草和孔萬書套一個枷鎖而已,一個克製自身欲望的枷鎖而已。


    “孔萬書是不想被外物影響,你這小子呢,純粹就是懶,不想把自己捆綁在大秦改革的這杆大旗上。”


    謝草一邊倒酒,一邊是回道:“晚輩胸無大誌,所作所為皆是不得已而為之,哪比得上孔萬書的宏圖大誌。”


    “算了,喝酒,本來想著你來就給你說兩件事,但兩件事都沒有說成,這還是老夫第一次辦事情有這樣的結果,你要陪老夫把酒喝好。”


    謝草不接茬,劉相也沒有繼續糾纏。


    有些事情,成與不成都在一念之間,此時此刻或許謝草給出的婉拒,但後麵真的遇到事情誰又知道謝草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


    做事也罷!求人也好!


    一切都在分寸之間,劉相為官數十載,這分寸自然是拿捏的恰到好處。


    謝草苦笑著說道:“你這老頭,真是把人心看的透透的。”


    “人心是最難猜透的東西,老夫活到這把歲數,也就這點本事,隻可惜別人想學學不會,老夫想教教不會。”


    看著劉相臉上的悵惘之色,謝草也是無言以對。


    這話聽聽就行,要是真的就認為劉相隻有這點本事,怎麽可能打造一個繁華長安。


    “您這老頭子,還真是謙虛的有些過頭。”


    謝草說著,拿起酒壺再次倒酒。


    接下來兩人開始默契的繞開之前的話題,喝著小酒,聊著閑話。


    一葫蘆老臘酒被兩人喝掉,謝草也是起身行禮告辭。


    “劉相,晚輩變告辭了,以後有時間在請您老人家喝酒。”


    “這話老夫記下了,老夫的時日可不多,要請老夫喝酒早點。”


    劉相說罷,揮揮手示意謝草離開。


    “不會太晚的,科舉張榜之後,晚輩請您。”


    謝草說完直接朝著院子外麵走去。


    劉玉瓊送謝草離開之後,直接來到劉相所在的院子。


    剛走進院子,就看到自家老爹滿臉鬱悶的喝著茶。


    劉玉瓊噗嗤一笑:“爹,看來你要做事情是一件都沒有做成啊!”


    “唉!小家夥滑的像一隻泥鰍,叫他小狐狸都有些侮辱他,就是一隻外表稚嫩的老狐狸。”


    聽到自家老爹對謝草的這個評價,劉玉瓊直接大笑起來。


    這麽多年,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家老爹如此鬱悶。


    “爹,那家夥可是從生死邊緣一路走過來,對於危險的嗅覺,年輕一輩可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比得上他。”


    坐到謝草剛才坐過的凳子上,劉玉瓊的目光落在桌麵的酒壺上,一抹震驚之色隨之從眼中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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