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舟競渡,雖是南邊的端午風俗,挪到冀州來,反倒更覺新奇,又趕上端午節氣,春日和暖,冀州城的百姓成群結隊,幾乎都聚集在晏清河兩岸來瞧這場熱鬧。


    有那吹糖人,捏麵人,賣花糕等做小買賣的,也都挑著擔子,在東岸支起了攤子,沿河上下仿佛一個市井集市,分外鬧熱。


    宛若站在河岸邊一塊高高的大青石上,遠遠眺望,感覺就像清明上河圖真實呈現在自己眼前,鮮活生動。


    玉竹真怕她摔了,在下麵一邊小心扶著她,一邊不住嘴的囑咐她,宛若瞧見大熱鬧,哪還聽得進去她攏∈執鈄帕古錚諂鸞偶猓榔虯桌迪蛟洞η啤


    玉竹年紀不過是十二三大小,雖說穩妥,卻也沒那麽大力氣,加上宛若跳脫,一個沒抓住,宛若身子一歪向後栽落......


    宛若正瞧的得意,便忘了形,身子扭著掙開了玉竹的幫扶,玉竹發現她身子一歪,忙要來拉拽她,無奈衣裳料子太滑,脫了手去,眼看著宛若摔落下去。


    要說這塊大青石也就半人高點,可下麵河灘上都是亂石子,摔下去後果不用想也知道。


    宛若鴕鳥的閉上眼,還記得捂住自己的臉,其實向後倒,怎麽也不會摔到臉,宛若就是下意識的捂著。


    卻不想落進一個溫暖柔軟的物體上,慢慢睜開一隻眼先瞧了瞧,一陣嘶啞古怪的笑聲傳來,入目是一張年輕的帥哥臉。


    不如承安五官秀美,卻也是俊眉朗目的端方少年,看年紀不過十二三的樣子,怪不得聲音難聽,正是男生變聲的時期。


    宛若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玉竹道:


    “請少爺安。”


    宛若眨眨眼好奇的看著他,他們一番小事故,那邊王氏和劉夫人真唬了一跳,已然匆忙奔了過來,少年放下宛若。


    王氏忙過來仔細打量她半響,才道:


    “你這丫頭這淘氣的性子是改不了,若是摔了可怎生好?”


    宛若見娘親真生氣了,忙把小手伸在娘親手裏,搖晃著撒嬌:


    “我隻顧瞧河對岸的熱鬧,忘了腳下,宛若錯了,娘親莫生氣”


    聲音清脆,帶著十足的嬌憨軟糯,聽在王氏耳朵裏,便是再大的氣也頃刻消了,不禁伸指頭點點她的額頭:


    “如今一天天大了,也讀書識字,便是這個淘氣的性子,怎的也改不過來”


    劉夫人謝冰蘭聽到她這話,撲哧一聲笑道:


    “你還說她,你可記得你小時候的模樣……”


    兩人不約而同憶起舊事,不禁相視一笑,謝冰蘭的目光輕飄飄掃過玉竹,玉竹忙慌張跪下:


    “奴婢疏忽,沒看顧好姑娘,請太太責罰”


    宛若一愣,忙小小聲說情:


    “不關她的事,蘭姨,是我自己淘氣”


    劉夫人摸摸她的小臉蛋:


    “你這麽小,哪知道輕重,幸虧明哥兒正巧過來,不然,還不知道摔成什麽樣呢?”


    扭轉頭淡淡的道:


    “即是姑娘幫你說情,便責罰的輕些,回府裏跪在東廂外頭的廊下,一日不許吃飯,讓你好好記住,伺候主子要分外經心,如此疏忽要不得”


    玉竹忙磕頭:


    “奴婢謝太□□典”


    宛若不禁愧疚起來,王氏瞧她的小臉色,不禁暗歎,她這丫頭,如今要說伶俐也足夠伶俐了,聰明勁兒也不差,雖說懂事了,可就是心腸變得有些軟。


    底下這些人哪都是本分好的,趕上那欺軟怕硬的丫頭婆子,還不給拿捏住了,在家時還好說,橫豎有她這個當娘的前麵擋著,趕明兒大了,出了門子,如何掌家理事。


    王氏心裏琢磨著須得尋個恰當機會點撥與她,卻把目光轉向麵前的少年,劉明誠,冰蘭的兒子。


    春日朗朗下,俊美挺拔,站在那裏如鬆如竹,渾身都透出骨子文雅別致的書卷氣,莫怪周映雪瞄上他,的確不可多得。


    劉夫人道:


    “明哥兒,這是娘和你提過多次的玉姨”


    劉明誠倒身便要下拜,王氏忙伸手扶起他,仔細端詳半響道:


    “我瞧著這臉龐氣韻,倒更像他父親多些”


    “可不是嗎,要我說,還是丫頭好,丫頭是娘親的小棉襖,這小子總歸要遠些,如今大了,進了府學,更是輕易見不著麵,這次原是他父親說死讀書也沒用,倒不如出來走走,紮在書本裏,回頭都成了書呆子,這才跟著出來散散心”


    宛若道:


    “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是也”


    搖頭晃腦的學著教他們讀書的方子鴻,惟妙惟肖,承安不禁哧一聲笑了出來,宛若悄悄白了他一眼,卻瞥見宛如雙頰緋紅,眼含桃花的小模樣,不禁失笑,十歲大的孩子,都知道□□了嗎。


    話說自己十歲的時候幹什麽呢,仿佛騎著小自行車和胡同裏的一幫小子呼嘯飛馳呢,這時候想起來,仿佛是上一輩子的事了。


    周映雪瞧見劉明誠更是心裏定了主意,生怕錯過了這挺好機會,便上前道:


    “即是劉大人的公子來了,不若一並請到府裏頭,說話也更便利些”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打量別人瞧不出她那點心思,急巴巴的抖摟出來。王氏目光略掃了周映雪身邊的宛如,就自己這個嫡母在前麵戳著,周映雪想給自己女兒尋個好人家,也要問她應不應。從哪兒說,庶女的婚姻大事沒有嫡母點頭,也成不了事。


    有時候,王氏覺得周映雪其實並不算精明,做出來的那些事,都淺薄非常,就是會撒嬌耍癡哄男人,即便這樣,蘇澈如今也不如過去熱乎了,一月中去另兩個姨娘房裏次數漸多了起來,非要替周映雪出頭爭個二房,估摸是看在她生了承安的份上。


    冰蘭說的對,這男人哪有真正的癡心人,不過都是朝秦暮楚喜新厭舊的罷了,蘇澈怎會例外。


    蘇澈是蘇家大房的嫡長子,上麵有祖父祖母寵著,便有些脾性,而她從小也是錦繡窩裏,爹娘兄姐嗬護著長大的,哪會拉下身段俯就於他,夫妻性子相左,到一處和睦了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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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先王氏總想著,不理會這些,已是如此境況,便熬過去罷了,後來有了宛若才想明白,不是她忍就忍過去的,她退一步,周映雪就進一步,周映雪就是把她當成了眼中釘肉中刺,即便她不得蘇澈的寵,隻要占著蘇夫人的位置,她就不會善罷甘休。


    冰蘭倒是提醒了她,何時她的性子變的如此溫吞可欺了,舊時在家的殺伐果斷哪兒去了,論手段,她怎麽會輸給周映雪。


    周映雪被王氏的目光掃過,禁不住微微發冷,不知道怎的,就覺得從心裏開始一股子一股子的冒寒氣。


    周映雪也不是蠢貨,自然知道這些年,堪堪和王氏鬥了個平手,一則是表哥偏著她,另一則,王氏根本沒把她當回事,什麽事兒,若是自己逼得緊了,她拿出手段一發落,自己也隻能落在下風,畢竟有王家在她身後頭撐著,自己根本不是對手。


    可越這樣,周映雪心裏就越氣,她如今最大的心願,已經不是要拉住表哥,而是要把王氏踩在腳下,讓她在自己眼色下苟延殘喘,還有她生的賤丫頭,可心裏再恨,麵上還是要恭順的守著禮帶著笑。


    這邊蘇府的兩房夫人暗濤洶湧,周圍的官員女眷,均不吭聲的瞧著,謝冰蘭卻沒搭理周映雪的話,拍拍王氏的手道:


    “我和老爺在這裏停一段時日,改日,自當去你府上拜訪,到時候咱們再說體己話”


    說罷,扶著兒子的手走了,周映雪臉上一陣青白難看,訕訕落在後麵,絞著帕子,牙都幾乎咬碎了去。


    宛若跟著娘親坐上軟轎,不禁有些依依不舍的瞧了眼對岸的熱鬧,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竟然就這麽回去了,遂嘟著嘴不怎麽高興。


    王氏低頭瞧了他兩眼道:


    “你淘氣的夠了,不是你明誠哥哥在,摔你個斷胳膊斷腿,看你以後還怎麽淘氣,行了,別嘟嘴了,嘴巴都成豬嘴了”


    王氏抱著她在懷裏搖晃著哄她:


    “這哪兒算什麽熱鬧?鄉下地方,京城裏的街市才熱鬧呢,等過年的時候,娘親帶你進京,正月十五的燈會,滿條街都是通透的,還有那臂粗的花炮,點著了,砰一聲飛上天散開,好看著呢”


    說著不禁輕輕笑道:


    “那時候啊!別的姐妹都躲在屋子裏捂著耳朵,就怕火星子跳出來,燒破了剛上身的新衣裳,隻有娘親,掙脫開你外祖母的懷,和本家的幾個兄弟,鑽到院子裏去,拿著火折子去點炮仗,你外祖母在後頭一疊聲的讓婆子丫頭們跟著,一邊埋怨說,娘親投錯了胎,本該著是個小子,怎的就成了姑娘......”


    宛若靜靜的聽著,心裏柔軟卻又難過,可以想象出娘親未出嫁時的日子多麽快樂,對比如今境遇,更覺分外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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