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是天真到可憐,跟範澤西在一起的收穫,就是變成了盲目愚蠢的自信?”尹重雲不以為然,鄙夷道。


    “與其將命運送到別人手裏,不如自己來抉擇,而且比起尹先生的誠信,我更相信範澤西的能力,誰笑到最後誰才是贏家。”葉呈希站起身,從口袋裏拿出一張支票,“這是尹墨這些年從你那裏拿到的錢,一分不差,錢財兩清,他和你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難道你不怕我把那捲錄像帶公布出去或者寄給範澤西?”葉呈希將支票扔到桌上,轉身時,冰冷的聲音立即在他身後響起。


    “我敢來這裏,自然就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準備,我一個小明星,名聲比不上即將涉足政界的名人重要,真的鬧起來,指不定誰更吃虧。”葉呈希並沒有回頭,隻笑道:“至於範澤西,他如果沒有這樣的魄力,我也就不會從以前到現在都愛著他。”


    望著漸漸遠去的身影,尹重雲雙眼沉黑,最後嘴角扯開一絲笑容,近似於獰笑,杯子揮出砸到地板上,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他從來沒想過,看到他會發抖,在他身下連哭泣都不敢的尹墨,有一天會說出跟他斷絕關係的話,還把支票扔到他麵前……


    一直以來,尹墨就像被他掌控的提線木偶,這一次,主動權卻易了主,尹重雲突然想起來,剛才他用的不是“我”而是“尹墨”,猛然抬頭望去,那道身影已經完全消失在他的視野之中,尋不到一點蹤跡……


    玻璃門在身後關上,踏出餐廳的葉呈希如釋重負,這是他第一次給人甩支票,對象還是在他麵前一直趾高氣揚的尹重雲,猶如出了一口惡氣。實際上,他也並非腦袋發熱,尹墨自殺與尹重雲有很大關係,還是學生的他一方麵接受尹重雲的錢,一方麵迫切想擺脫這樣屈辱的生活,奈何生性懦弱,被逼到絕路選擇的是結束自己的生命。


    現在的他代替尹墨,將那筆錢還給他,不再欠他一分一毫,也不再有任何的關係。


    葉呈希朝著車子停靠的位置走去,在路燈下,一個修長的身影斜靠著,雙手交叉在胸前,左耳耳釘光芒奪目,於是他加快了腳步。


    這一次,他已經懂得了互相信任,兩個人的肩膀共同支撐,任何一方都不會輕易坍塌。


    81、插pter81 …


    一個星期後,電影《遊園驚夢》拍攝現場。


    古雅的戲台韻味十足,舞動的長袖旖旎婉轉,在戲曲中,人物的行動思想是通過舞蹈化的身段動作、音樂化的念白和演唱來表現,同時打擊樂器也是渲染氣氛的一種重要手段,對表演的烘托十分細緻,細緻到鼓點子打到演員眼珠的轉動,眼皮的開闔,手指的顫動。


    伴奏的二胡圓潤而渾厚,耳邊的音量加大時,戲台整體的布景已經呈現在了眼前,葉呈希隨之停住站定,望向台上,這一齣戲是經典的《牡丹亭》,講述的是杜麗娘與柳夢梅亦真亦幻的愛情故事,因教書先生教授了《詩經》中“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詞,杜麗娘萌生傷感之情,遊覽花園後更生傷春之感,回來後竟在夢中與一手持折柳的公子有一番雲雨之情,夢醒後獨自入花園尋找夢裏情郎的故事,也可稱為“遊園驚夢”。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葉呈希的目光並非停留在杜麗娘的扮演者身上,而是柳夢梅的扮演者,細緻的五官配合妝容,竟比女角還驚艷,美髯鳳目,雙目如潭,絕代風華,他就這樣靜靜站立著觀看。


    “遍青山啼紅了杜鵑,那荼蘼外菸絲醉軟……”儒雅俊美的青年書生一舉一動,自是蘊藉風流,眼光流轉時,瞥過台下孤立的人,眼底閃過一絲波盪,但又很快消逝於浩波之中。


    短暫的相觸,猶如驚鴻一瞥,台下的人臉上露出了雀躍的笑容,連眼睛都亮了幾分。


    戲台上表演還在繼續,戲台下的人同樣身處戲中,戲中戲……


    這就是電影中程子秋與楊逸第一次見麵,公司安排楊逸學戲,他來到戲院暗中考察程子秋,“遊園驚夢”這四個字,同樣適用於他們之間。


    之所以將這一幕推遲到現在,在一定程度上也是考慮到戲劇表演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學習,但今天範澤西的表演,不僅讓劇中的楊逸驚艷,也讓導演十分滿意,同時柯導演還贊道:“你們的配合很默契,眼神很有戲!”


    對此範澤西和葉呈希都隻是淡淡一笑,由於上次洶湧的緋聞,在拍攝現場他們鮮少表現出親密,質疑他們炒作的浪潮還沒過去,媒體一如既往圍追堵截,小雨點都有可能掀起大風浪。


    不過從另一個方麵來看,這也是一件好事,電影保持了高關注,未來的票房更有保障,演員也不會因為忙於拍攝消失在公眾視野而減低人氣,一舉兩得,所以說,凡事都有兩麵。


    “記得快一點,我在外麵等你。”抬手看了一下時間,殷旗匆匆大步往外走。電影拍攝結束,還有專輯mv拍攝一大堆後期製作的工作,殷旗這段時間忙得焦頭爛額,葉呈希同樣不輕鬆,傾注心血的作品自然是要精益求精。


    “進來。”推開門,範澤西正在使用手提電腦,身上的戲服還沒換下來,恍然間讓人有一種時空交錯的錯覺。


    “怎麽了,很奇怪?”見葉呈希一直盯著自己,範澤西從屏幕上抬起頭問了一句,指了指自己的衣服。


    “沒有,很好看。”葉呈希記得範澤西在大屏幕上的第一個角色,飾演的就是《大漢帝國》裏的少年漢武帝,不僅讓觀眾印象深刻,也憑藉這一角色奪得了當年的新人獎,所以這並不是他第一次的古裝扮相,不過戲劇到底有差異,感覺也不盡相同。


    望了一眼電腦屏幕,葉呈希知道他在處理公司的事情,幾天前審判結果已經出來了,範澤琛及相關人員無罪釋放,公司也漸漸步入正軌,一切都開始好轉。


    “本來是想來告訴你我晚上可能會晚一點回去,現在看來你或許比我還忙。”


    “再忙陪老婆的時間總是有的。”範澤西握住他的手笑道:“總不能讓你獨守空房。”


    “我記得你今天演的是書生不是採花賊,範天王你的演技退步了。”葉呈希拍開他的手,“殷旗還在外麵等我,不跟你胡扯了。”


    “等一下。”


    “嗯?”葉呈希回過頭。


    “專輯發行的時候記得送我一張,要親筆簽名的。”


    “據我所知,新專輯沒有免費贈送的活動,如果想要的話就要自己掏錢。”反擊完畢,葉呈希推門而出,笑意不覺染上眼角眉梢。


    哈欠連連,葉呈希終於得到回家的準許已經是淩晨四點鍾,為了趕在暑期檔推出新專輯,一分鍾恨不得掰成兩分鍾用,特別電影檔期占用了大部分時間的情況下。


    進房間時盡量放輕了腳步,令葉呈希想不到的是,床鋪上空無一人,這段時間以來,範澤西都是早出晚歸,回來倒頭就睡,兩人連說話都有限,更別提親熱。每次範澤西回來他都已經睡得迷迷糊糊,原以為三四點已經是極限,結果等了很久還是不見人影。


    察覺到床鋪的翻動,葉呈希睜開眼睛,發現範澤西已經靠著床頭睡過去了,不僅床頭櫃上的牛奶一口沒動,連髮絲都還在滴水。


    伸出手試了試吹風機的熱度,葉呈希扶過範澤西枕在自己的腿上,聽說頭髮硬的男人脾氣不好,範澤西的頭髮倒是意外的柔軟,摸起來很舒服,烏黑的髮絲在床頭燈下鍍上了一層絨絨的金色光暈。


    於是葉呈希就這樣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幫著範澤西吹頭髮,為了不將人吵醒,還開了最小一檔,這樣一來,暖風微弱,需要的時間也更長……


    窗外沙沙響,隨之劈裏啪啦的雨聲,葉呈希醒過來時外麵的天空陰沉得可怕,空蕩的房間隱隱約約傳來鋼琴聲,他循著聲音來到了門外……


    房門敞開一道,可以見到窗戶前狂卷而起的窗簾,影子飛舞在漆黑的鋼琴上。


    指骨凜凜的手指快速舞動在黑白的琴鍵上,響起的聲音如冷冽的疾風,自耳邊呼嘯而過的剎那更似破空的銳利刀鋒,被割傷的瞬間裹挾著淋漓的快-感。


    歇斯底裏的嘶吼,呼吸在頓重的音符中接近窒息。


    窗外怒吼的天空撕裂開陰鬱的烏雲,雨珠用力地砸在玻璃上,割開一道又一道的裂痕。


    漸到高-潮,眉間斂起的細痕處伴隨著激昂的節奏墜下一顆晶亮的汗珠,水珠自眼下滾落,如同一滴真正的眼淚重重砸在琴鍵上……


    安靜持續了很久很久,範澤西靜靜望著琴鍵,門外的葉呈希則久久望著他的側臉……


    “進來吧。”突然響起的聲音讓葉呈希仿若在夢境中被驚醒,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推開了門,在範澤西讓開一些的位置上坐下。


    “學過嗎?”


    “以前為演唱會學過,現在差不多忘光了。”葉呈希都不記得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試一下?”


    雙手撫上琴鍵,一個個音符就跳躍了出來,葉呈希一開始還有些拘謹,漸漸就放鬆開了,範澤西也將手重新放回琴鍵上,簡單優美的旋律在兩人指間滑動,不似方才的激烈,而像寧靜的湖麵上,金色的陽光映照蘆葦形成的剪影,柔美而舒緩。


    “我已經決定退出娛樂圈了。”手下一停,流暢的旋律被打斷,察覺後葉呈希連忙跟上。


    “《遊園驚夢》是我最後一部電影,我很慶幸合作的對象是你,不然以後可能就沒機會了。”範澤西唇邊掠過一絲淺笑,“在公眾麵前和你當一次真正的戀人。”


    氣氛過於壓抑,葉呈希用著輕鬆的語氣,“我早就知道投資人是你了。”


    “柯林以前找過我,當時我覺得我駕馭不了這個角色所以拒絕了。”琴聲依舊在繼續,葉呈希卻隻聽得見他一個人的聲音,“是你讓我有了勇氣接受挑戰。”


    “程子秋放棄戲劇是不得已,你還有選擇的餘地。”葉呈希猛抓住範澤西的手,他比任何一個人還明白範澤西對演藝事業的熱愛,這個房間裏陳列著他出道以來的所有成就,雖然他也明白範澤西退出的理由,範澤琛上次受傷之後,肝髒功能受到一定的損傷,不能過度勞累。


    “我已經任性太多年了,是時候承擔起自己的責任了。”範澤西反手握住葉呈希的手,緊緊包裹住,“娛樂圈新陳代謝太快,誰也不能預料到未來,在頂峰時期功成身退,留給大家一個美好的回憶,我想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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