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談了自己的人生,也都聽了別人的人生。顯然,沒有人眼中的世界是相同的,十個人眼中,就有十個不同的世界。那麽世界的本質是什麽呢?”付友光邊整理著思路,邊慢慢地說著,“我們的世界,從現有的歷史來看——神的時代後,種族混戰。混戰結束了,各種族相繼建國。我們腳下的海得賽在南大陸東南部,在人類王國的邊緣。我們西麵是洛卡山脈,南部是獸人王國,往北,是北方平原;往西,是帝國疆土。”


    “曾經,這兒是一個王國。”付友光用腳尖點了下底麵,“六十多年前,帝國的鐵蹄踏破王城,海得賽成了帝國的領土。”


    對眾人微笑了一下,付友光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向人群:“而現在,我們是海得賽的主人。”


    人群麵色各異,但都更加認真地看向付友光。


    “嬰兒想要學會走路,必須先睜開眼睛看清楚前方。作為海得賽主人的我們,也必須睜開眼睛,看清楚我們所處的世界。”付友光提高了聲音,拍拍木板上的世界二字,“我們所處的,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世界呢?”


    “是苛刻對待女性,讓女士們舉步維艱的世界。”


    薇薇安和妮娜眼睛發紅。


    “是許多人吃不飽,讓孩子們餓著肚子醒來的世界。”


    凱文堅定地看向伯爵大人。


    “是迷霧一片,讓人茫然的世界。”


    剛才發言的時候鬼扯了一通的史蒂文·西蒙視線微微下移。


    “是人吃著人,強者吃著弱者,弱者啃著屍骨,屍骨腐爛於泥土的世界。”付友光咬著牙,言辭毫不客氣,“是我穿著昂貴的、十幾層的貴族禮服;而我的領民們,赤身裸體在田地裏工作的世界。”


    賓利先生瞳孔放大,驚詫地看向付友光。


    “我們來算一筆數。”付友光拿起一份文件夾,麵向人群展開,“算上周邊鄉鎮,安普城轄區內共有三十萬人口。其中,擁有爵位、或是家資在中產以上的人家,約有500家。算上他們的妻子孩子,一家算二十口人吧,共有約一萬人。這一萬人要過上體麵的生活,要吃精細的麵粉做的麵包,吃肉,穿幹淨漂亮的衣服,還要有人服侍,還要有餘錢供他們揮霍……這些錢從哪兒來呢?糧食又是從哪兒來的呢?誰能回答我?”


    “……種田出來的唄。”管著農業公司的薩琳娜說道。


    “是的,女士。糧食是田地裏種植出來的——那麽,那一萬人種地了嗎?那些體麵的紳士、貴婦們,養尊處優的男爵、子爵們,他們種得出糧食來嗎?”付友光笑眯眯地說。


    “不,他們幹不了這事兒。上一批來的那批應聘公職人員的,一個都幹不了。”妮娜女士立即說道。


    “對,他們幹不了這事。他們不勞動,他們需要把大量的時間用來社交、喝酒、聊天,然後,回家等著僕人把飯端上桌子。”付友光攤著手,嘆息著說道,“他們自己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根本種不出一粒糧食。所以隻好讓別人給他們種,比如說,安普城周邊鄉鎮二十萬農夫、農奴。”


    “除此之外,他們還需要有人給他們當僕人,給他們餵馬洗車打掃房間洗衣服,給他們製作漂亮的鞋子莊重的禮服,這就需要大量的僕人和作坊工人。比如說,安普城的九萬人。”


    “為了讓這一萬人過上優雅體麵的生活,其餘的二十九萬人必須努力勤奮地工作。這就是我們所能看到的,近在咫尺的安普城。將它放大無數倍,就是我們的世界。”付友光丟下文件夾,拍了拍手。


    眾人鴉雀無聲,他們之中出身什麽的都有,目前為止的人生中即使遭遇不幸,也僅僅隻是以為自己時運不濟;並沒有算過這種帳,也根本意識不到自己的生活有什麽可奇怪。


    被付友光這麽簡單的一算,他們自己心裏都古怪起來了。我是那一萬人?還是那二十九萬人?!


    “天使們,小夥子們。誰能明確地告訴我,你屬於哪一邊?享受的那一邊,還是付出的那一邊?再告訴我,你是否活得心安理得、理所當然?被別人的血肉供養著讓你幸福嗎?用自己的血肉供養別人,你心甘情願嗎?”


    出身貴族家庭的女士們臉色變得慘白,家境優越的史蒂文·西蒙也失去了淡然。他們心中不由得出現了對伯爵大人的牴觸想法——這是人生被人蠻橫否定時的本能反應。


    付友光靜靜看了一會兒諸人的臉色,又笑了笑,拍了拍手讓大家回神,繼續說道:“我剛才說過,這世界是人吃人的。奴役二十九萬人為他們工作、以血肉乃至性命供養他們的那一萬人;如果說我們的世界裏,僅僅隻有這一萬人算是人,其他隻是直立行走的‘家畜’的話——這些‘人’,自身也是互相吞噬的。強的一方,吃掉弱的一方。用弱的一方的血肉強壯自己,以避免自己被更強的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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