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晟替他摘去冕冠,遞給趙多,“陛下欲伐南梁,何必急於一時?梁帝老邁,昔日剪除異己,以政變奪位,眼下更有諸子爭立,人心動搖,其在位之時暫且無事,伺其身死,梁國必定大亂,屆時南下,事半功倍;且南梁偏安東南金粉之地,不出十年,必定人無戰心,再難與我抗衡;又我大雍人口倍於南梁,數年之後,則強弱愈明。不如暫且休養生息、令士卒習於水戰,伺時而動。”


    “景桓放心,我沉得住氣。”劉符笑道:“聽你之意,似乎未戰便先料定勝敗了。”


    “陛下可知,我大雍如何有今日之天下?”


    “大概是……”劉符想了想,突然背起書來,“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誌之士忘身於外?”


    “王上這會兒怎麽又謙遜起來了。”王晟失笑,“王上滅魏,在於智勝,滅趙在於勇勝,滅齊在於器勝。其餘諸人,如郭淮、趙壠等,皆不足道。至於梁國——則是勢勝,若王上不急於一時,臣保十年之後,東南必入雍土。隻是滅梁容易,治梁卻難。南北分裂久矣,南人有故國之思,不可掉以輕心。”


    劉符點了點頭,還未說話,忽然聽王晟又道:“是陛下,臣又叫錯了。”


    劉符拉過他的手,笑道:“除了蠻兒,你叫我什麽我都愛聽。”


    “陛下不喜歡被喚‘蠻兒’麽?”


    “有的時候……”劉符臉上一熱,“其實也喜歡的。”


    王晟微笑不語。


    劉符看了看他,忽地精神一振,拉著他站起身,“景桓,你隨我來!”


    王晟被他拉著向殿外走去,“陛下要帶臣去何處?”


    “含元殿。”劉符頭也不回地道。


    王晟愣了愣,雖不解其意,卻也沒再多問,隨他一同登龍尾道入含元殿,站定了才問:“陛下何意?”


    劉符向四麵一指,“宮中我最喜歡的去處,便是這含元殿,站在含元殿上,整個長安城盡收眼底,總是讓人襟懷一暢。”


    王晟環顧四周,點了點頭,知他還有話說,於是並不出聲。


    劉符果然道:“昔日始皇以沖齡踐位,而後橫掃六合,苞括宇內。西涉流沙,南盡北戶,東有東海,北過大夏。人跡所至,無不臣者。於是刻石紀功,以彰威德。至今讀來,讓人仍覺熱血翻湧,不免汗出如漿,有以自省也。至於漢唐,則更是烈火烹油之盛,一時不可盡言。如今我都於此,我大雍又待如何呢?”


    王晟含笑望向他,“千秋之業,賴今日之肇基,全看陛下欲待如何。”


    “我啊……”劉符揚起頭來,將目光投向遠處,“我要的可多得很。”


    “願聞其詳。”


    劉符看向遠處,忽然高聲道:“我要南梁之人,心驚膽裂,仰我鼻息,納地獻璽,俯首稱臣。我要登臨泰山,沉碑東海,照明天下,恩布宇外。我要封狼居胥,勒石記功,淨洗胡沙,四境無塵。我要地圖所及之處,九州四海,皆是我大雍疆域;地圖之外,四夷一家,累世稱藩,萬代賓服。我要窮荒極域,皆為良田阡陌;遐方絕壤,俱頌甘棠之歌。我要給我大雍子民世世代代永不磨滅的驕傲和膽氣,讓從今往後一千年,我“大雍”二字,依然光華燦爛,與天地而同壽,共日月而同輝!”


    王晟怔然地望著他,脫口而出道:“王上……”


    劉符卻似不曾聽見,飛揚的神情漸漸斂了,也轉頭看向王晟,喃喃道:“可一千年後,景桓,你我又在何處呢?”


    說罷,見王晟久久不語,劉符默然片刻,忽然自顧自地誦道:“越王勾踐破吳歸,戰士還家盡錦衣。宮女如花滿春殿,隻今惟有鷓鴣飛……”這位年輕的帝王拉著他的丞相的手,轉頭看向他處,又低聲重複了一遍,“隻今惟有鷓鴣飛……”


    他望著遠山橫亙不絕的連綿青色,從那滿腔磅礴慷慨的豪情之中,忽地縈起一抹悵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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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結撒花!


    這裏要特別感謝我的朋友陳二汪,每次寫完一章我就會給她發一章,逼她給提意見,很感謝她能忍耐到一百章!封麵上的字也是她寫的,厲害吧!(超自豪)


    感謝我的朋友謝七,第一批讀者大概都是她安利來的叭!沒有她的話我大概現在還在單機……


    還有所有的評論、鼓勵、安利,都十分感謝!


    這篇文從17年8月開始動筆,隻在假期的時候碼字,所以拖到上周才寫完,每個假期都不知道半年後還能否再堅持,完結時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受限於水平和精力,本文存在許多漏洞、不足,但態度大體上還算認真,如果能帶給大家一些快樂、感動和思考,就再好不過啦!


    我想講述的故事就到此為止了,可也許對於讀到這裏的人來說,故事還在繼續。


    大家江湖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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