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明帝意識到危險,想重重警告溫家,壓製五皇子及溫順侯一派。他不想自己出麵,所以就讓黃公公在蕭家大擺宴席的正日子,帶來這樣的口諭,不管蕭懷逸在這件事中扮演什麽角色,蕭氏一族都會對溫家心存成見乃至兩家反目成仇。


    “怎麽還跪著呀?都起來吧!你們連杯茶都不讓咱家喝,咱家也不勉強,走了。”說完,黃公公沖邢太醫和兩個小太監使了眼色,一陣風似得離開了。


    黃公公調侃的話沒能緩和氣氛,反而令氣氛更加凝固壓抑,好像暴風雨要來時的天氣,連刮過的風都放慢的速度,偶爾飛過的秋蟬都迅速逃離。


    蕭懷逸站起來,撣掉衣服上的塵土,蕭家諸多子侄跟著起來,都密切注視蕭懷逸的反映。賓客互相攙扶著站起來,思緒仍處於混亂中,還沒梳理清。


    “溫侯爺,這件事你早就知道?”蕭懷逸來到溫顯宗父子麵前,麵色沉如止水,眼底的目光卻如尖刀般狠厲,好像下一刻就要把他們父子千刀萬剮一樣。


    溫顯宗的腸子都悔綠了,今天真不該來,明知道做了那麽大的虧心事,就應該龜縮在殼子裏,不露頭。來的時候,他們父子心裏都有疑慮,惴惴不安,看到蕭家一切如常,對他們父子熱情有加,警戒之心慢慢放鬆。


    心裏平靜下來,他們父子就認為施瞞天過海之計混餚蕭氏血脈理所當然。正為驚人的謀劃得意,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個黃公公,外加一個邢太醫。他們很清楚狀況,別說以後還與蕭家做親,今日想全身而退都難如登天了。


    “溫順侯,你這麽做也太過份了,你們溫家的血脈這麽隨便嗎?”賓客中有人跳出來指責,緊接著斥責、怒罵和置疑的聲音響成一片。


    蕭懷逸勸住賓客,嚅囁著說:“怪我、怪我,我對不起列祖列宗,我……”


    話沒說完,他就撥出隨身的匕首沖自己的小腹刺去,不隻是蕭家的子侄,連賓客都急了,慌忙阻攔、勸說、安慰,男賓這邊吵吵嚷嘛,亂成一團。


    親隨搶過蕭懷逸的匕首,幾個關係不錯的公侯連推帶拽,把蕭懷逸架到涼亭裏。看到蕭懷逸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好像再也沒臉見人,隻想一死泄恨,眾人都很緊張,沒有任何人注意到蕭懷逸眼底掠過的冷嘲和譏誚。


    怕他再想不開,親隨和朋友都在身邊守著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蕭家的子侄認為這是溫家對蕭家的侮辱,關係到一個家族的未來,捍衛血脈純正,義不容辭。他們把溫家人團團圍住,個個摩拳擦掌,斥責怒罵聲響成一片。


    蕭老太仍跪在地上,腦神經陷於短路狀態,思緒中斷,好像再也連接不上一樣。蕭家的女眷和賓客也被突如其來的鬧劇撞昏了頭,也顧不上蕭老太這最高級別的女主人了。看到男賓那邊鬧起來,才有人想到她,趕緊將她扶起來。


    事情已經很清楚了,溫玉嫦肚子裏的孩子到現在隻有兩個月。兩個月之前,蕭懷逸正在京郊大營練兵,平均一個月才回府一次,拿些隨身用的東西就走,從不過夜,也沒寵幸過妻妾,溫玉嫦肚子的裏的孩子決不是蕭懷逸的。


    “老侯爺呀!老侯爺呀!你睜睜眼吧!我沒法活了,沒法……”白夫人尖叫兩聲,拍著桌子嚎哭,一滴眼淚也沒有,滿桌杯盤碗碟起舞跳躍,全數遭殃。


    蕭家女眷和少數女賓勸說白夫人,安慰蕭老太,忙得章法全無。多數女賓三個一群、兩個一夥聚在一處竊竊私語,詳細參謀並補充這場鬧劇的每一個細節,準備將其公布於眾,為京城的貴婦圈子乃到街頭俚巷增加談資笑料。


    溫玉嫦還跪在地上,身體縮成一團,正紅色的衣裙在陽光下鮮艷亮澤,隨著她身體劇烈顫抖,衣衫也簌簌直響,名貴的衣料反射著燦爛的陽光,晃花人眼。


    丫頭把溫玉嫦攙起來,扶著她坐到椅子,剛才珠圓玉潤的貴婦,此時臉色慘色,神情呆愣。聽到白夫人的尖叫,她的身體頓時如篩糠,眼珠和牙齒都在打顫。


    “老天爺呀!你開開眼吧!這是什麽世道呀!我……”白夫人哭了老侯爺半天沒有反映,又開始騷擾老天爺,哭叫聲一聲比一聲高亢,一句比一句尖細。


    白夫人的哭喊聲刺激得蕭老太連打冷顫,身體有了反映,臉上有了表情,卻嘴歪眼斜,好像中風一樣,喘著粗氣,說不出一句話,急得手腳一齊比劃。


    “別哭了,住嘴。”蕭貴妃發怒了,斥嗬白夫人。


    “憑什麽不讓我哭?老太太活了這麽大歲數,什麽不知道?懷孕兩個月跟四個月能一樣嗎?我不相信老太太沒看出來。”白夫人緩了一口氣,真抹出來了一把眼淚,“要是看不慣我們長房就分家,何必拴在一處,給長房塞個破爛進來是什麽居心?我死了怎麽見老侯爺呀?要不是老天開眼,就讓雜種……嗚嗚……”


    蕭老太指著白夫人,氣得渾身哆嗦,喉嚨裏咕嚕著,卻說不出話,大腦裏短路神經已經連接上了。溫玉嫦是她挑中的名門閨秀,並做主娶來的。當時白夫人身上有孝,不便於參與喜事,婚事全程由蕭老太大包大攬。


    婚前溫玉嫦名節盡毀,蕭老太就覺得在人前抬不起頭,消沉了許多。婚後沒多長時間,溫玉嫦又惹出一場大禍,被皇上稱為潑婦,令蕭家丟臉賠錢。蕭老太暗自後悔,因她個性剛愎自用,不想承認當初逼蕭懷逸娶溫玉嫦是錯誤。


    聽說溫玉嫦懷孕,蕭老太很高興,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她要大肆慶祝,蕭懷逸不但不反對,而辦得奢華隆重。沒想到溫玉嫦懷的並不是蕭懷逸的孩子,而且溫家人居然還想混餚蕭家血脈,以假亂真,這等於在打蕭家人的臉。


    連皇上都下旨諷罵了蕭懷逸,這件事若傳出去,蕭家還有什麽臉麵可言?連祖宗八代的臉都丟盡了,蕭老太就是死也難見祖宗,難贖其罪。此時,蕭老太真有求死的心,她知道以後就是活著,日子也不好過,可她求死又不甘心。


    “老太太,老太太你怎麽了?老太太……”


    蕭老太張著大嘴,胸口起伏,使勁喘氣,卻仍然氣息不暢,好像有人扼著她的喉嚨一樣。她的臉象抽筋一樣哆嗦,眼睛歪斜,眉毛倒立,臉色灰黃。


    “快、快叫大夫,老太太、老太太您可要寬心哪!老太太……”


    年長的婆子有經驗,知道蕭老太是氣急攻心,忙在她的後背猛拍了一下,又慢慢揉捏。蕭老太終於喘過氣,眼睛眉頭歸位,臉龐透出不正常的紅色。


    白夫人滿臉哀切嘮叨,表情悽苦,心裏卻異常高興。她一直擔心溫玉嫦肚子裏是男胎,將來繼承爵位,會打亂她和白家多年的謀劃,沒想到卻是這樣一場鬧劇。這件事打擊了蕭老太,也讓蕭懷逸丟了人,為她出了一口惡氣。


    “溫家小姐是老太太做主娶進來的,我們眼光低,她看不上,她……”


    “你還不住嘴,現在是埋怨的時候嗎?”蕭貴妃厲聲怒嗬,打斷白夫人的話。


    蕭老太看了白夫人一眼,眼底充斥著羞愧,卻難掩怨毒狠厲。突然,她張開雙手,左右開弓,用力扇自己的老臉,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老太太、老太太您這是幹什麽?您怒了打人罵人都行,別打自己呀!


    蕭貴妃和丫頭忙抱住蕭老太的手,哀求哭泣,勸阻安慰。蕭家的女眷和僕人都圍著蕭老太跪下了,連白夫人都委委屈屈跪倒,裝模作樣哭泣。諸多女客圍過來,開導蕭老太和蕭家人,她們刻意避開一些話題,顯得很虛偽。


    “老太太,你看、你看他們……”丫頭指著男賓那邊,話也說不完整了。


    慘叫、暴嗬、打罵、毆鬥的聲音傳來,男賓那邊亂成一團,打鬥者和勸架者攪在一起。蕭家子侄圍著溫顯宗父子及溫氏一派拳手腳踢,溫家的親隨侍衛出手幫忙,蕭家的僕從也不甘示弱,主子打鬥,僕從也打在了一起。


    蕭懷逸坐在一邊的涼亭裏,時而仰頭望地,時而低頭看腳,長籲短嘆,麵無表情。幾個品階較高的公侯圍在他身邊,勸說安慰,甚至有人怒罵溫家。


    白夫人見男賓那邊打起來了,唯恐天下不亂,半桌的杯盤碗碟、美味佳肴全數落地,瓷渣脆響,湯汁飛賤,喊道:“溫家欺人太甚了,我們自家人糊塗,跟人家狼狽為jian,這口氣要是不出,活著沒法見人,死了也沒法見祖宗。”


    說完,白夫人一馬當行,端起一杯熱茶,潑向溫順侯世子夫人。溫家幾個女眷見溫玉嫦懷孕的事被揭露,就陷入恐慌之中,蕭家自身亂成一團,她們就想趁機溜走,沒想到男賓那邊打起來了,溫顯宗父子挨打,她們也走不成了。


    看到白夫人向她們撲來,溫家女眷自知理虧,外加少不勝多,不敢應戰,慌忙躲避後退。白夫人號召力並不強,除了蕭懷菱和她的幾個婆子丫頭,沒人加入戰局。白夫人氣勢洶洶,大旗扯得很高,卻被蕭貴妃幾句話給鎮壓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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