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懷迦之所以讓她們來北郊,就因為這裏離京城遠,離水木山莊近,而且已超出蕭老太、白夫人等人的勢力範圍。看宅院的婆子知道明玨是被休棄婦,對她們主僕冷淡些,禮數上過得去,有事找她們,她們也不畜意刁難。


    婆子見她們主僕七八口人,又有鳥、又有狗,不願意伺候她們的吃飯,就給她們拿過鍋碗灶爐,又分她們一些米菜油糧,讓她們自己做飯。這正中她們主僕的下懷,即使被多苛扣些份例,自己開火很自由,也省去了許多麻煩。


    接連兩天,她們主僕都忙著收拾房子、熟悉環境、疏通關係、了解內幕。安排就緒,房子分配好,明玨又給她們分了工,讓她們象在蕭家一樣各司其職。


    東梢間是明玨的臥房,一襲紗簾隔開裏外兩間,紫竹、絲ju和風蘭輪流上夜。蘇嬤嬤和田媽媽住西梢間,蘇嬤嬤仍把握總管大權,田媽媽自願接下洗衣灑掃等粗使的活。嶽嫂子母女住西耳房,仍管著廚房,不上夜的丫頭住在東耳房。


    終於安頓下來了。


    莊子在鄉間,夥食很差,日常使用物品也不齊全,日子過得很清苦,卻好在清靜舒坦,看門的婆子沒事也不打擾她們,也不用擔心被陷害,是非上門。


    來了幾天,一直忙著收拾,連院門都沒出過,明玨悶得難受,想出去轉轉,又怕蘇嬤嬤阻攔。無意間聽婆子說今天是北郊鎮的大集,明玨心裏一動。


    快過中秋節了,她想借過節改善生活,慶祝自己脫離蕭家的富貴牢籠,又有一些日常用品需要採買。她答應放幾個丫頭一天假,動員她們去趕集,前提是必須把蘇嬤嬤帶上。經不起幾個丫頭輪番軟磨硬施,蘇嬤嬤隻好跟她們去,順便採購一些日常的吃食物品。小院裏隻剩下嶽嫂子和田媽媽,明玨也自由了。


    明玨換上一套半舊的衣服,帶著央央和哮天出門,臨走時交待嶽嫂子把蕭懷逸那隻替身公雞殺掉燉了。在大門口碰到霜降和冬至,來給明玨仆送過中秋節的東西,足足裝了幾大筐,明玨很高興,忙把他們迎進小院。


    筐裏有月餅、糕點、鮮果、幹果、茗茶,還有肉食米菜,生熟都有、葷素皆全。明玨心中暖流湧動,蕭懷迦真是有心人,竟然給她們送來這麽多東西。


    霜降和冬至幫她把東西歸整好,又搬進來幾壇果酒,說是水木先生讓送來的。


    “水木先生怎麽會給我送酒?他認識我?”


    明玨很激動,又有些納悶,她沒跟水木見過麵,水木怎麽會知道她呢?難道是蕭懷迦說的?這也不可能,蕭懷迦怎麽會跟水木說起她呢?


    兩小廝互看一眼,齊聲反問:“那天二奶奶不是沒見到先生嗎?”


    “這酒……先生怎麽會讓你們給我送酒呢?”


    霜降聽懂了明玨的問題,忙說:“二奶奶誤會了,先生沒點名讓給您送酒。逢年過節,先生都會收到很多東西,院子裏都堆滿了,沒地方放,怕壞年,就讓奴才到處打發。奴才們念先生的好,不管給誰送,都說是先生讓送的。”


    明玨扁了扁嘴,問:“筐裏的東西是六爺讓送的還是先生讓送的?”


    “六爺知道山莊會收很多東西,就囑咐奴才們給二奶奶送一些過來,這些東西都是有人送給先生的,反正先生也不吃,奴才們就替他打發了人。”


    “六爺還有事要交待嗎?”明玨回過味來,心中不快。


    “沒有了,奴才們還要到別處去送東西,先告退了。”


    田媽媽和嶽嫂子都很高興,這幾大筐東西夠她們吃一個月了,而且都是精細美味的好東西,比莊子的份例不知要強多少倍。明玨皺著小臉,心裏忿忿然,但還是沒跟自己過不去,挑了些愛吃點心和水果出去,邊走邊吃。


    守門的婆子也收到了幾大筐東西,顯然是霜降和冬至送給她們的。幾個人正喜滋滋分配,邊分邊為水木歌功頌德,也不理會明玨出入。明玨心裏更加不忿,蔑視水木小恩小惠收買人心,在腦海裏把他的臉當成鞋墊狠踩了幾下。


    宅院坐北朝南,大門口有一條磚石路,西麵是一片小樹林,穿過樹林就是一望無際的莊稼地。對麵是一片空場地,有幾間蓋到一半的房子,長滿野糙,邊緣上種著些瓜果蔬菜。東麵和北南稀稀拉拉散落著幾十戶人家,離這座宅院都不近。


    明玨頂著央央、牽著哮天沿著磚石路向東走,知道這是她們來時的路。一路行來,也沒碰到幾個人,大概走了十幾分鍾就來到一條大河邊。


    河麵寬闊,水流卻很平緩,水麵上飄著幾枝殘荷,團葉青黃。河道較窄的地方架起一座堅厚結實的石橋,石橋對麵有一大片荒地,長滿野糙。沿著荒地中間的小路走出去就是林蔭路,林蔭路走到盡頭,就有大路直達水木山莊。


    她站在石橋至高點四下張望,確定了路線,有朝一日去水木山莊或是回京城她也知道路該怎麽走。她穿過石橋來到河對岸,猶豫著是不是要到林蔭路上去看看。荒地麵積很大,野糙很深,小路也很窄,她一個人走有些害怕。


    她正望著遠處的林蔭路出神,突然荒地的野糙嘩啦啦直響,嚇得她趕緊回了神,往橋上跑去。野糙仍嘩嘩直響,好像有東西有滾動穿行,央央上躥下跳,連聲尖叫,哮天吼叫了幾聲,掙脫了明玨的手,向野糙叢中撲去。


    哮天叨了一隻破了幾個洞的舊鞋出來,糙叢中傳來哭聲,明玨知道是人,鬆了口氣。她沖糙叢喊了幾聲,讓裏麵的人出來,哭聲越來越大,卻沒人出來。


    一個十來歲的瘦小枯黑的男孩背著一個大筐急匆匆跑過來,放下大筐,警惕地看了明玨一眼,鑽進糙叢,拉著裏麵的人出來。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女人渾身沾滿土屑糙葉,緊緊握著男孩的手,很害怕地看著明玨。女人臉上布滿菸灰塵土,被眼淚一衝,再一擦,一張臉模模糊糊露出來,看上去很姣美。


    “娘,你怎麽又跑出來了?不是讓你在家等著我嗎?”


    “餓、餓……肚肚餓,吃、吃……”


    “走,我們回家吃。”


    男孩揀起哮天叨出來的鞋給女人穿上,又幫她理了理亂發,背起大筐,看了明玨一眼,扶著女人離開。女人象小孩子一樣,扭著身體,哭鬧著喊餓。


    明玨心底泛酸,眼底也脹脹發澀,“哎,你們等等。”


    她出來的時候帶了點心和水果,一路上隻吃了水果,點心一塊沒動。那對母子停下來,滿臉驚疑看著她,她快步追上去,拿出點心遞給女人。


    女人瞪大眼睛看著明玨,並沒有接點心,嘴裏喃喃:“宮、宮裏……”


    明玨仔細一看,才發現點心的包裝紙上有禦膳坊的印記,這些點心應該是皇上賞賜給水木的。這瘋女人怎麽知道點心是宮裏的呢?明玨心裏湧起疑團。


    男孩怯怯地從明玨手裏拿過點心遞給瘋女人,這次瘋女人沒有猶疑,搶過點心就狼吞虎咽。吃完點心,瘋女人咽得真打嗝,男孩又打來清水餵她喝下去。


    “你是從城裏來的嗎?是有錢人嗎?”男孩問得很奇怪。


    “我是從城裏來,卻不是有錢人。”


    “哦,不是呀?”男孩麵露失望,又問明玨,“你知道哪裏有有錢人嗎?”


    明玨搖頭笑了笑,“不知道,你找有錢人幹什麽?”


    “有事。”男孩沒多說,把大筐遞在明玨麵前,說:“我今天沒拾到好東西,你看有什麽喜歡的就拿,我娘吃了你的點心,你拿我的東西就當我還你的。”


    “我……”


    明玨覺得這男孩很懂事,想說不要他的東西,看到筐裏有半筐新鮮的野香菇和秋木耳,還有一把野韭菜,就改變了想法。她讓嶽嫂子殺雞,雞肉燉香菇味道不錯,涼拌秋木耳,野韭菜炒雞蛋,都是她喜歡吃的菜。


    “我拿了你摘的東西,你和你娘吃什麽?”


    “家裏還有點吃的。”


    “這樣吧!你先把你娘送回家,再把香菇、木耳和韭菜送到那座宅院門口。”


    男孩看了看遠處的宅院,又深深看了明玨一眼,點點頭,背上大筐,拉著瘋女人走了。明玨在河邊轉了一會兒,回到宅院,男孩已經在門口等她了。


    “你等一會兒。”


    明玨回到院子,讓嶽嫂子準備了幾樣吃食,她到屋裏拿了幾十文錢。她把吃食和錢遞給男孩,換他摘的野香菇、秋木耳和野韭菜。


    男孩很高興,接過錢和吃食,給明玨磕了頭,轉身就跑了。明玨進去之後,男孩又回來在宅院門口張望,被守門的婆子罵了一頓,趕走了。


    蘇嬤嬤和四個丫頭去趕集,中午沒回來。明玨讓嶽嫂子按她說的方法做了雞肉燉香菇、芹菜麻油涼拌木耳,野韭菜炒雞蛋,吃得很順口。吃完飯,她在院裏活動了一會兒,消了消食,實在撐不開眼皮,就去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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