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您是不是著涼了?”


    蕭懷逸扔掉密報,冷哼一聲,“耳根發熱,鼻腔發癢,有人在罵我。”


    “一定是朝中那幫混蛋,本事沒有,淡話不少,全都欠揍。”蕭攀率先發難。


    “非也,非也,依老生所見,一定是夫人在思念侯爺,念之急而生怨。”公羊白搖著羽毛扇,拿腔作勢,說:“侯爺雙頰泛紅,這是紅鸞星動之狀。”


    公羊白尚處於自我陶醉中,蕭攀、蕭登和端木輕趕緊躲到門口,害怕被殃及。蕭懷逸嘴角抽了抽,臉上掠過淡淡的譏諷,便沒了表情,眾人也沉默了。


    “侯爺沒見過夫人吧?”端木輕緩和氣氛,看似無意發問。


    “見過,十年前。”


    “哎呀,那可是天作之合……”


    公羊白調動優美詞彙,剛想真誠而熱烈的感慨一番,就被蕭懷逸打斷了。


    “那年我去洛家下聘,她正吃奶呢。”


    蕭攀蕭登捂著嘴彎著腰,眼角打起幾道彎,憋得難受,都用衛生眼球掃瞄公羊白。與北狄幾場硬仗全部取勝,蕭懷逸心情不錯,眾人也可以隨便一些。


    端木輕咳嗽一聲,正色問:“侯爺,朝廷有新鮮事嗎?”


    蕭懷逸遞給他們幾份密報,冷嘲一笑,“無聊之事天天有,自己看。”


    “皇上半百得子,十五皇子同皇上一天生日,隻比皇上的生辰晚幾個時辰。那些閑著無事的言官說這是天降祥瑞之兆,上疏請皇上大赦天下呢。”


    “溫婕妤生孩子真會挑時候,與皇上同一天生日,皇上能不高興嗎?”


    “小皇子都出生幾個月了,朝廷還在鬧騰,真是閑得蛋疼。”


    “這次救越國、打北狄,我們穩操勝券,不知到時候皇上怎麽賞侯爺。”


    蕭懷逸聽著幾人的議論,一言不發,臉上嘲笑更濃,眼底充溢著洞若觀火的瞭然與清明。功高震主時,無論什麽封賞都要坐在火盆上去領受。


    公羊白翻完幾份密報,又搖扇感慨,“溫順侯真是了不起的人物,皇上還在潛邸時,他把妹妹送給皇上做侍妾,皇上登基,他又把女兒送給皇上當妃子,去年又把孫女奉上。聽說他的重孫女也有十來歲了,估計再過幾年也會送給皇上。


    溫家文不行、武不通,光靠裙帶就能保住榮華富貴。還好他妹妹沒給皇上生下一男半女,他女兒所生的五皇子和他孫女所生的十五皇子怎麽排輩份?”


    端木輕搖搖頭,說:“溫順候和五皇子一派在朝廷炙手可熱,在清流文官和軍功武將之中的名聲很糟糕,溫家祖上是何出身?”


    蕭懷逸輕哼一聲,“溫家祖先跟太祖皇帝打江山,戰功赫赫,不遜於蕭家。”


    公羊白幹笑兩聲,問:“溫家跟蕭家有淵源嗎?”


    “以前沒有,以後……”


    一道黑影飛入營帳,打斷蕭懷逸的話,來人丟下一封燙金密信,又消失不見了。蕭懷逸打開密信,臉色大變,稍怔片刻,抓起銀槍往外走。


    “侯爺,出什麽事了?”


    “狄賽隆把二公主困在墨雪山主峰,要跟我決鬥。”蕭懷逸臉色沉冷且驚憂。


    “侯爺,墨雪山距此千裏,軍中不可一日無帥,你不能去。”


    “是呀!侯爺,狄賽隆詭計多端,他……”


    一匹紫紅烈馬跑來,蕭懷逸飛身上馬,眾人話沒說完,駿馬就已奔出軍營。


    “公羊先生,你怎麽不攔著侯爺?”


    “二公主與侯爺青梅竹馬,當年若不是為保侯爺,二公主會背井離鄉來合親嗎?這些年二公主飽受狄賽隆虐待,侯爺哪日不惦念?”


    “那、那怎麽辦?”


    公羊白扔掉羽毛扇,“傳令鐵血營隨侯爺去救人,營中由端木先生坐陣。”


    第一卷 清荷初露 第三十八章 惡人自有惡人磨


    落日的餘輝穿過樹影花叢,亭台樓閣披上淡淡的金黃,柔和曼妙。


    明玨扶著丫頭的手走出安寧院,坐上轎輿,才長長舒了一口氣。金輝彌散在她柔嫩的小臉上,蒼桑疲憊顯而易見,卻難掩她麵色堅定,黑眸清亮。


    從早到晚,整整折騰了一天,累得她心力憔悴,險勝一局,卻充斥著血腥與暴力。做為一個現代的靈魂,她尊重人權與生命,害怕流血與死亡,可卻與深宅大院秉承的信念格格不入。有可能一步踏錯,一朝不慎,她就會步本尊的後塵。


    她堅持用鞋底抽鄧嬤嬤四十個耳光,才抽到三十,老貨就咽氣了。即使當時輕罰鄧嬤嬤,仇怨也結下了,不如抽死了之,還少一個活著敵人。善心無限,也不能隨便施捨於人,爛好人隻能出賣自己的懦弱,根本感動不了豺狼。


    當時,她沒有半絲恐懼、心痛和不安,卻有懲惡揚善的快慰。處死鄧嬤嬤,違逆白夫人,她與白夫人一派主僕乃至白氏家族的主僕都結下的仇怨。退一步沒有海闊天空,卻是更險惡的死境,有些事不能給自己留退路。


    鄧嬤嬤死後,小白氏出於報復,加重了對洪姨娘母子的處罰。敏絢挨了五十戒尺,打得雙手鮮血真流,昏死過去,又知會家學罰他抄一百遍《孝經》。洪姨娘被扣了半年月錢,挨了四十板子,剩了半條命,還被無限期禁足了。


    洪姨娘母子是蕭懷逸的妾室庶子,小白氏下狠手是在打蕭懷逸和明玨的臉。明玨不以為然,洪姨娘沒做過好事,挨罰罪有應得,被同黨出賣,隻能怨自己蠢。看她們狗咬狗一嘴毛,明玨著實快慰,同情和心軟早被拋到十萬八千裏外了。


    勞心勞力,費腦費神,晚飯比平時多吃了一半,洗漱完畢,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神遊。身心累到了極致,卻睡不著,輾轉半夜,直到夜深,才淺眠入夢。


    第二天,夜藍退去,東方泛白,賀媽媽就叫醒了明玨。昨晚,她突然決定今天一早去給白夫人和蕭老太太請安,她要把規矩做足,接受不接受是她們的事。


    小白氏早明玨一步到達安寧院門口,看門的婆子讓小白氏進去,卻把明玨擋到門外。明玨並不意外,如果她們乖乖讓她進去,才凶多吉少呢。


    紫竹塞給婆子幾塊碎銀子,“勞煩嬤嬤通報一聲。”


    婆子知道這幾塊銀子的份量,緊握在手中,猶豫片刻,去通報了。盞茶功夫便有一個媳婦出來傳話,說白夫人讓明玨在門口站規矩。


    明玨沖守門的婆子揮了揮手,促俠一笑,“你們下去休息,從此刻起,安寧院守門的差事交給我,如果太太樂意,我天天來安寧院當門神,跟你們倒班。”


    抬頭、挺胸、收腹、提臀,早起直立能長高,明玨站在門口,比模特立得還標準。反正她來之前已經吃飽喝足,正好藉此機會消消食兒、練練條兒。


    聽說白夫人病了,蕭老太、二太太和四太太一早派人來慰問,都被明玨以“白夫人重病,不能打擾”為由拒之門外。一些體麵的下人來請安,也被明玨擋了回去。她鐵麵無私,無論是誰,一律不準進,敢有非議,就讓踩她的屍體當踏板。


    一個身穿藏藍緞麵對襟褙子、烏青色馬麵裙,衣飾簡單的女子帶著丫頭婆子出來,沉著臉冷眼打量明玨,眼底閃過森涼怨恨。明玨沖她淺施一禮,甜甜一笑,看她這死氣的打扮,就知道她是白夫人的正經兒媳婦,蕭懷遠的遺孀徐氏。


    徐氏還了一禮,低聲說:“太太讓你回去,別在門口丟人現世。”


    明玨呲著兩顆小虎牙,笑得經小白花還純潔,“太太讓我在門口立規矩確實丟人,我年輕倒也罷了,就怕別人說太太虐待繼子媳婦,大奶奶也知道有些人嘴邊沒把欄的,什麽都說。還請大奶奶代明玨轉告太太,我明天還早早來請安。”


    “我會轉告。”


    “多謝,大奶奶要是沒事,不如找個地方看日出,白天的星星好亮呀!”


    “你……”


    明玨坐上轎輿,大搖大擺離開了。再去先睡回籠覺,睡醒加頓餐再論其它。


    ……


    崇禧堂正房的暖閣裏,蕭老太太靠坐在軟榻上,半閉著眼睛數佛珠。兩個裝扮整潔利落的媳婦正說明玨給白夫人請安的事,金鴿銀鴿一旁伺候。


    “回老太太,二太太和四太太來了。”


    “請進來。”


    二太太陳氏走在前麵,她身穿絳紅色繡金梅滾邊對襟褙子,鎏金色灑花馬麵裙,四十歲上下的年紀,身體微微發福,五官擠在圓圓的腦袋上,更加厚重。四太太袁氏緊隨其後,她一身淡紫圓點灑花軟綢交領長襖,肉黃色長裙,看上去三十五左右,身材稍顯豐滿,容貌秀麗端莊,眉眼透著精明慡利。


    “老太太聽說什麽新鮮事了?這麽高興。”陳氏麵帶討好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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