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當時就冷哼一聲,對端著雞湯急匆匆走進裏的侍女說:“倒了!”


    父親皺眉:“母親!”


    祖母提高了聲音:“你喊什麽——”


    產婆喜氣洋洋地抱著她走出來,見著氣氛僵冷忙止住腳步,訕訕笑了笑。


    父親抱過她來給祖母看:“您看看,這也是您的孫女啊。”


    祖母冷笑:“有什麽好看的,將來嫁她還要出一大筆嫁妝。”


    祖母越想越生氣,因此給她起名為招娣。


    可直到母親上吊,母親也沒再生下一兒半女來。


    田招娣說到這長了一口氣,她閉上眼,用手胡亂抹著臉。


    她對自己說,不能哭,不能在仇人跟前哭。


    她強逼著自己鎮定下來,去回憶最讓她絕望的那一幕。


    父親是愛母親的,這一點田招娣深信不疑。


    否則父親不會扛著祖母的壓力一直不納妾,不會安慰母親說男女都一樣。


    可人是會變的。


    父親陪著母親扛了十多年的壓力,終於也扛不住了。


    他納了母親房裏的侍女。


    那是個才十五歲的少女。


    生的水嫩極了,臉上時時刻刻掛著笑。


    父親對母親說他納妾是為了減輕母親的壓力,等這妾生下兒子來就送到母親房裏來養。


    他說這話時,眼神很飄忽。


    母親還相信父親。


    可田招娣已經不信了。


    她哭著想留住父親,可父親甩開她的手歡天喜地地去當來新郎。


    之後整整一個月,父親都沒在母親房裏過夜。


    母親的黑眼圈越來越重,她迅速消瘦下去。


    田招娣想盡辦法想讓母親高興起來,可母親始終高興不起來,總是敷衍地一笑。


    母親的眼裏再沒有光彩了。


    田招娣去找父親。


    她知道父親能讓母親高興起來。


    可父親的妾倚在門上不肯讓田招娣進去,田招娣氣的狠了直接推了她一把。


    那妾立時倒地不起,嚎啕大哭起來。


    她的哭聲終於引來了父親。


    不等田招娣說話,那妾就捂著肚子一個勁喊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父親望向田招娣的眼神立時寫滿了失望。


    當天,祖母派了人過去重重地訓斥了田招娣,罰她歸祠堂。


    母親知道後,流著淚跪在她旁邊。


    她抱著田招娣哭:“都是母親沒用,才叫你這麽受氣。”


    哭到後來,母親忍了十多年的怨氣終於爆發了:“還大戶人家,大戶人家哪有寵妾滅妻的?


    即便她肚子裏懷的是兒子又如何!


    那也越不過你這個嫡出長女!”


    母親一語成讖。


    那妾最後果真生下了兒子來。


    母親還記得父親當初的諾言,她在孩子一落地就去抱孩子。


    可父親翻臉不肯:“月英才生下孩子,接受不了母子分離,再等等。”


    他看母親的目光那樣陌生,仿佛母親的提議多麽殘忍。


    母親愣在那,不知道該說什麽。


    田招娣拉走了母親。


    母親哭的多了,早已經沒有眼淚了。


    她對田招娣說:“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凡事還是靠自己。


    這個道理我要是早懂就好了……”


    田招娣心下升起不詳的預感來,她抱住母親:“母親,現在懂也不遲,不遲。”


    這一夜她不肯放母親走,拉著母親一起睡。


    秋九月正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時節,夜裏不冷不熱。


    可睡到半夜時,田招娣忽地驚醒過來。


    一道寒風從忘開的窗戶吹來進來。


    她皺起眉來:明明關了窗戶啊。


    要下雨了嗎?


    夜風怎麽這麽冷?


    她迷迷糊糊地下了地關窗。


    等等——


    母親!


    母親不在床榻上!


    她的臉一下白了。


    她心急如焚,四處亂竄地找著母親。


    侍女們被她驚動,揉著眼睛看她:“怎麽了?女公子?”


    “我母親不見了。”


    侍女們啊了一聲,卻並不急切。


    “興許夜裏睡不著,起來走走,您別急。”


    她們都看的明白,知道母親沒有娘家依靠,現下又連丈夫的歡心都失去了。


    因此她們不再尊重母親這個主母,田招娣冷冷地看了她們一眼,沒有和她們計較的功夫。


    她一路喊著找過去。


    父親從小妾房中露出頭來。


    “喊什麽呢?你姨娘坐月子再落落病。”


    姨娘?


    就那麽個東西,也配讓田招娣叫她姨娘?


    田招娣沒有理會父親,繼續找著母親。


    她想起母親臨睡前的那番話,再想起父母從前恩愛時,隻覺得諷刺到了極點。


    母親不見了,父親卻隻擔心那個妾睡不好覺。


    她四處找著。


    哪都找不見母親,母親究竟去了哪裏?


    這麽深更半夜的,母親可別——


    她打了個寒顫,止住自己可怕的猜想。


    她把母親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


    三更的打更聲響起了。


    她站起廊下茫然四顧。


    “啊!”


    她聽見一聲驚恐尖細的女聲。


    “三夫人上吊了!”


    田招娣如遭雷劈,耳邊嗡嗡作響。


    一股寒氣從心底漫起,迅速瀰漫至全身。


    她雙腿不受控製地發起麻來,無論如何都挪不動了。


    不!


    母親還沒有……沒有死!


    她要去救母親!


    她猛地醒悟過來,踉蹌著往聲音來源跑。


    一盞又一盞的燈亮了。


    無數人從房裏跑出來。


    她聽見父親不可置信地喊道:“以珍!”


    不知道為什麽,在這要緊關頭她還分心想道:原來父親還記得母親的閨名!


    她終於跑到母親上吊的地方時,母親已經被取了下來。


    她撲上去,拚命按母親人中:“母親,快起來,快起來。”


    可不管她如何努力,母親都緊閉著雙眼,再不肯睜開眼看她。


    母親的身體都已經涼透了。


    她死去很久了。


    田招娣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母親的喪事辦的很潦糙。


    哪怕母親是明媒正娶的三房夫人也沒用,哪怕父親終於良心發現哭著說是他對不起母親也沒用,祖母不願再為沒給田氏帶來好處的母親浪費一文錢。


    母親下葬後沒有半個月,祖母做主把父親的妾扶正了。


    因著母親的死,父親在田招娣跟前矮下了身子來。


    他幹巴巴地安慰田招娣:“父親膝下有了兒子,將來才能分著家產嘛。


    你有了弟弟,將來嫁人了被人欺負了才有兄弟給你出頭嘛。”


    這就是她的父親!


    眼裏看著的隻有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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