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素見她要寫字,忙往蘆雁紋圓盒歙硯裏倒了點清水,而後執了塊鬆煙墨輕磨起來。


    她磨墨墨的很講究,不僅輕而慢,還始終保持著身姿端正以使墨在硯上平穩規律地打著旋。


    從前是由常夏伺候皇後寫字,她出宮嫁人時特地抽出了時間教的青素。


    一晃快十年過去了,但青素隻要墨起墨仍覺得常夏溫柔的低語聲就響在耳旁。


    她說:“磨墨和繡花一樣,都是細活,萬萬急不得。


    太急了,墨就粗了還起沫。


    但也不能太輕太慢,那墨就該浮了。


    加水的話,剛開始你沒經驗把握不好度,就盡量少點。


    跟做菜一樣,淡了還能加鹽,可鹹了就白忙活了……”


    想起常夏,青素嘴角微彎。


    她想,她的命還是挺不錯的。


    雖然前頭受了些罪,但現在卻真算得上苦盡甘來。


    皇後待她好,常夏和羽年也為難過她,反倒是真心待她。


    出去嫁人生子後,逢著年節知道她沒有親人掛懷,總要托人帶吃食衣物進來。


    墨磨好了。


    她深吸了口氣,小心仔細地把墨收回匣裏,退到了一邊去。


    郭聖通蘸了墨,懸腕半晌在墨汁聚到一塊快要掉下來的時候終於下了了筆。


    她寫的很快,幾乎沒有停頓的時間。


    須臾間,便洋洋灑灑地寫滿了一張紙。


    她擱下筆來,轉了轉手腕,不待墨幹便揉成了一團:“燒了吧。”


    皇後這段時間總這樣寫了燒,燒了又寫的。


    青素早就見怪不怪了,也並不好奇寫的是什麽,聽了吩咐便取了火折來當著皇後的麵燒了。


    做完這一切,劉秀還沒回來,劉鸞也沒有醒。


    郭聖通閑來無聊,又不想讀書,便在軟榻上歇了,閉眼想些事。


    她寫的不是旁的,都是這些時日對各地時況的感想。


    前世的她說廢後不關外戚的事,說她目光狹隘。


    那她便跳出去,放眼天下。


    天下以什麽最重?


    郭聖通以為並不是高高在上的天子。


    掃六合的秦始皇算得上氣吞山河了吧,卻還是叫霸王燒了阿房宮,終究沒如他的意把江山傳到未來的秦萬世手裏。


    前漢起於高祖,連出了三代英主,卻還是亡在了王莽手裏。


    天子其實不能統禦一切,他的權力都來自於天下萬民的臣服。


    河清海晏時,萬民自然匍匐在地。


    但一旦連活下去都是奢望了,會有無數人揭竿而起。


    劉秀便是這樣坐的天下。


    所以,這天下最重的是萬民。


    郭聖通隻要贏得了民心,就贏得了一切。


    可怎麽贏?


    這是她思考最多的問題。


    她問過青素:“百姓最關心什麽?”


    青素想也沒想地就答道:“民以食為天,隻要能吃飽穿暖就行。”


    她聽了愣怔了半天。


    這願望也太簡單了吧。


    隨後又忍不住苦笑。


    並不是人人都像她這麽好運氣,能生在富貴人家,打小就不用為生計發愁。


    她把被扯上來蓋住臉。


    天下萬民有為商也有做工的手藝人,但占大數的還是農人。


    劉秀和她說過農人的耕作生活,這段時間她又查閱了些資料。


    農,以耕田種稻為主。


    既如此,便得有牛。


    高祖開國時,牛馬難得,便連天子出行也湊不起四匹雪白的高頭大馬。


    為了使牲畜繁衍,高祖下令:“盜馬者死,盜牛者死。”


    到武帝即位時,許多地區“牛馬成群,農夫以馬耕載,而民莫不騎乘”。


    有了牛馬,農耕活動就簡單了許多。


    單純依靠人力,實在是勞累而寡功。


    耕完了地就得播種,還得除糙施肥,等著長成可真得耗盡心血。


    劉疆三兄弟聽劉秀說完這個後,好長時間都是數著碗裏的米粒吃飯,再不敢有一點浪費。


    郭聖通蹙了蹙眉,她記得劉秀還說過那些農具的名稱。


    翻土的叫鏟,除糙的叫鋤,收割的叫鐮。


    耕地的叫什麽來著?


    一時間還真想不起來了。


    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能好好改進下農具提高下生產效率想比是極有幫助的。


    可她長這麽大都沒親手養過花,最多培培土。


    回頭得讓宮人們找套農具,她得在長秋宮前親自耕地試一試。


    都說農人看天吃飯,若是逢著旱年,灌溉便是極為重要的了。


    自戰國起,歷任掌權者都很是重視水利工程。


    武帝時,自關東運漕糧從渭河到長安需半年的時間。


    由水工徐伯開漕渠後,一下使運輸時間縮短了一半不說,還順帶著灌溉了沿途的萬頃土地。


    又引汾水灌汾陰下,後因著黃河移徙,水渠失了作用,便又把河東渠田交由越人耕種。


    臨晉以西至重泉一帶,土地貧瘠,又無多少樹木,存不住水,灌溉向來艱難。


    武帝便發卒萬餘人,引洛水至商顏山下。


    因著土體單薄,極易崩塌。


    施工時水工們巧用匠心,想出了由地麵鑿井,使得井下相通而行水的法子。


    後人稱此法為井渠法。


    修渠過程中,發現了龍骨,因此定名為龍首渠。


    其後,又在鄭國渠上開了支渠——六輔渠,以灌溉鄭國渠上遊南岸的高地。


    鄭國渠南,修建了白渠。


    朔方、西河、河西、酒泉皆引河及川穀灌溉土地。


    汝南、九江引淮,東海引钜定,泰山下引汶水,皆穿渠為溉田,各萬餘頃。


    元帝時,南陽太守召信臣開通溝瀆,起水門堤閼凡數十處,以廣灌溉,歲歲增加,多至三萬頃。


    民得其利,畜積有餘。


    為防紛爭,召信臣還於田畔立刻石來劃分區域。


    前世對農業水利的發展是做了切切實實的貢獻,而如今因著之前戰亂的緣故有不少陂塘都被土蓋了。


    鄧晨在汝南做太守時,便命許揚修復了成帝時廢棄的鴻隙陂,可灌三千頃良田。


    隻可惜,做實事的人太少了。


    她這幾日整理出來了一份清單,皆是可以修復的陂塘。


    劉秀見了,想必會立時許之。


    光修復還不夠,還得繼續開鑿水渠。


    她在心中打好腹稿,想著一會起來了寫信給彭寵和王梁,讓他們在治下修建水利工程。


    官嘛,隻要有人打頭陣,便管是真憐愛百姓還是想藉此升遷,總會跟風的。


    能讓百姓得著實惠就行。


    她想到這裏,便決定還要給李通去封信。


    她坦坦蕩蕩,光明磊落的,又不是為了結黨,他和伯姬當都想的明白。


    穿渠灌溉,解決了用水問題,還有洪水去水問題。


    而這主要體現在黃河決堤,那可才是叫人頭疼呢。


    武帝時,黃河改道南流,十六郡被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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