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是往常,劉旻定會在荷塘邊站一會。


    可今天,她沒有這個心情。


    昨天況兒回來就跪在她麵前,說是有了心上人,想成婚了。


    劉旻喜出望外,連聲道好:“誰家女兒?母親這就去給你求親。”


    她心想,倘若抓緊些,說不定明年就能娶進門來,到年底就能抱上孫子。


    總算能把最後一樁心事放下了,她整個人都透出輕快來。


    她伸手去拉郭況:“老話說的好啊,好飯不怕晚。


    我們況兒千辛萬苦才相中,母親還沒見就先滿意上來,想必是極不錯的。


    快起來,和母親說說——”


    郭況跪的實在,劉旻拽了又拽都拽不動他。


    當下很快明白過來了,半蹲下身蹙眉問他:“出身不好?”


    郭況:……


    真是親母女。


    為了避免母親發散思維,他忙搖頭:“母親,您還記得楊虛侯的幼女嗎?”


    母親笑了笑,剛要說記得便反應過來:“你看上她了?”


    郭況很迅速地點了點頭。


    母親瞠目結舌:“那孩子才多大啊?”


    郭況訕訕地:“十三了,也不算太小是吧。”


    母親還是保持震驚:“她叫你叔叔呢,這差著輩分呢。”


    郭況被說的頭越來越低。


    母親嘆了口氣,“叫我怎麽去找馬夫人開口啊?”


    她又伸手去拽郭況,“快起來吧,要跪明天去馬夫人麵前跪。”


    郭況隻得起了身,“母親,叫您為難了。”


    劉旻搖頭,目光溫煦:“傻孩子,人這一輩子難得喜歡一個人,母親成全你還來不及呢。”


    她頓了頓,語氣裏有了些悵然:“就是怕你阿姊難做,她本就中宮獨寵,多少人盯她盯的眼珠子都綠了。


    怎麽能容忍後戚勢重?


    說不得,時日長了便連陛下也該不放心了。


    可你若是撒手,那些人就更該欺負你阿姊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母親一時間還真尋不到兩全之法啊。”


    郭況閉了閉眼,“我已經和阿姊通過氣了。”


    他無法放棄馬荻,也無法逃避自己的責任。


    隻有迎頭而上了。


    劉旻聽說桐兒已經知道了,反倒長出了口氣:“知道了就好。”


    她轉身往裏間去:“我換身衣裳去楊虛侯府聽聽馬夫人的口風。”


    結果自然不是那麽盡如人意。


    馬夫人聽她問起馬荻的婚事時還笑嗬嗬的,直說要是要什麽出色人物記得給介紹介紹。


    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馬夫人覺得郭況如何?


    馬夫人愣了愣,很快便又笑了起來:“您真是能開玩笑。”


    話不在多,點到為止。


    劉旻沒了說話的興趣,強逼著自己又坐了會便起身告辭了。


    馬夫人看的分明,知道劉旻看似性子柔和,但其實傲骨錚錚的,哪受得了自家兒子被人嫌棄?


    郭況是皇後胞弟,位高權重,又生的儀表堂堂,這麽多年不曾娶妻更不曾納妾,顯是要認準一個人的架勢。


    洛陽城中誰不盼著認準的是自家女兒?


    馬夫人萬萬沒想到那個人會是自己的小女兒。


    年齡上整整差了十二歲呢!


    荻兒管郭況叫聲叔叔呢!


    可荻兒越來越反常,時常坐在那一個人就捂嘴笑了。


    幾回下來,她就知道荻兒這是有了心上人。


    有了就有了吧。


    看看人家,說親定親,不得花上兩三年,到時候正好嫁人。


    隻是這一問,出了大事。


    她喜歡的是綿蠻侯。


    她父親當時就斬釘截鐵地表態說不行,“皇後獨寵,郭氏一門如今烈火烹油,朝臣們會允許郭氏再在軍中結親?


    萬萬不要做和皇後娘家結親的夢,一個弄不好那是全族往死路上推。”


    馬夫人當時就拉下了臉來,荻兒是她最小的女兒,向來是視若珍寶般地捧在手心裏,哪能忍心看著她婚姻不如意?


    可冷靜下來後,又不得不承認夫君說的有道理。


    郭況哪怕娶個奴婢都行,就是不能娶功勳之後。


    皇後自嫁給陛下後,陛下眼裏就再看不到旁人了,宮中沒有一個嬪妃,三個皇子全是皇後所出。


    皇後的地位固若金湯不說,還拉幫結派,讓朝臣們戰戰兢兢如臨大敵起來:這是想做呂後第二?


    將來要是太子順利登基,一個弄不好還要和自己外家翻臉呢,他們實在沒必要攪和進去。


    馬夫人想明白過來後便把馬荻叫來說清利害,又勸慰她:“你年紀還小,心性不定,說不得再過上幾個月就又喜歡別人了。”


    馬荻不說話,隻是冷冷地看著馬夫人。


    那目光太陌生太疏離,馬夫人被看的受不住。


    可受不住又怎麽樣?


    她生養的不止這一個,旁的都婚嫁了,這是一大家子人。


    是以,等著一聽說劉旻上門她的心就高高提起了。


    好容易說出那句拒絕的話,整個人都鬆快了不少。


    與此同時,心下又堵的慌。


    她送劉旻出門,好幾次想叫住她,終究還是作罷。


    她慢慢地踱回去,馬荻跪在院門口。


    “母親,我真的喜歡他。”


    倘若馬荻發脾氣,馬夫人還能硬氣些。


    可她這樣,馬夫人的淚再也忍不住了:“母親知道。”


    馬夫人夜裏問馬武:“真要鬧到這步田地嗎?”


    馬武的雙眸在黑夜裏炯炯有神:“多少人就是想著不至於這麽嚴重吧,卻不知道家破人亡隻要一瞬間。


    霍光如何人物,到最後是個什麽下場?”


    馬夫人沉默下去,一夜都是在烙餅當中度過。


    第二天一早,傳來劉旻進宮的消息。


    這是要去找皇後?


    馬武不在乎:“我們不同意就是了。”


    馬夫人不這麽想:“兒女都是心頭肉,她怎麽捨得為難皇後?”


    做母親的心都是一樣的,還真叫馬夫人說對了。


    劉旻昨天叫馬夫人拒絕了,心下自然是有氣的。


    就因為我的女兒是皇後,我的兒子就娶不到喜歡的人?


    憑什麽?


    但這會走在宮道上,她來時的決心弱了不少。


    馬家不願意,借著桐兒讓馬家同意了,那就是逼的馬荻和父母成仇。


    那況兒即便娶到了她,又有什麽意思?


    還得把桐兒給連累了。


    當然,她也可以耍潑。


    劉秀如今正經的長輩就她一個,她鬧起來了怎麽都得給她幾分薄麵。


    可她是如了意,桐兒怎麽辦?疆兒怎麽辦?


    不還是他們給受著?


    她記得在她很小的時候,父親曾說衛青大將軍還被迫給孝武帝的寵妃王夫人送過禮。


    她當時聽了都不信,父親好笑:“你以為站的高了就活的自在了?天子還有兩件糟心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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