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皇後和公主都不好擔著欺小的名聲,總要彰顯肚量,到底還是要抬手放過。


    他看都沒看她們,目不斜視地進去了。


    衛國正在殿內畫畫。


    她的舅舅綿蠻侯擅長丹青,她也頗有天分。


    陛下為此特地請了龔盛之來教她。


    劉然等她落了筆才上前去,“衛國——”


    衛國抬起頭來,欣喜不已:“然哥哥,你怎麽來了不叫我?”


    劉然笑著看向畫卷,她立時明白過來。


    劉然又問她和舅母拿那兩個還跪在宮們口的貴女怎麽辦。


    衛國踱步到窗前,很容易就能看著她們。


    “你知道的,我母後向來是得著好了就行,才不管別人怎麽說她。”


    她挑起眉來,“可我不行,我又不曾得罪她們,憑什麽讓她們隨意拿我說嘴?


    父皇說,我是公主,我的夫君當然不能納妾,這是應該的。”


    衛國生的像陛下多一點,但那瑩白如玉的肌膚卻是傳承自皇後。


    陽光照來,她整個人都好似會發光一樣。


    “可我真想不明白,都是女子,怎麽就盼著和旁人分享夫君?


    她們既真賢惠,我回頭挑幾個美貌宮人送去給她們陪嫁,將來也好給她們夫君收房。”


    劉然咂舌。


    這招可真是叫人啞巴吃黃連,有苦也說不出。


    他笑著點頭:“我也覺得甚好。”


    婢妾低賤,可若是公主親賜的那就不同了,總不好平白無故地就沒了。


    時時刻刻瞧著自己夫君身邊多這麽幾個美妾,要真能心平氣順,那也隻能承認還真有人生來就是賢惠。


    隻可惜,再後來他問起時,這兩個都過的一團糟。


    ******


    時光重新回到建武四年的陽春三月。


    朝臣們請天子納妃不成,又去逼皇後表態,結果反倒讓皇後理直氣壯地說了不願意。


    朝內朝外鬧的厲害不說,就是市井間也熱鬧起來。


    有說皇後傾國傾城是以容貌霸寵的,也有說是和孝武陳皇後一樣拿著自家輔佐的功勞說話的,更有說是因為陛下生性和順被壓住了的。


    總而言之,不管說的多出格,總都是關起門來自家人說罷了。


    真要為這個計較個對錯來,傻子才幹呢。


    又不是沒有太子,管天子要不要納妃?


    這一天,洛陽城中陰氏得了一女。


    家族人口興旺,不論男女總是叫人高興的事情。


    陰氏上上下下忙作一團,俱是喜氣洋洋。


    隻有奶娘有些不安。


    這女孩子也太安靜了,餵飽了了哄不睡她。


    雖不哭不鬧,但這麽直勾勾地盯著你看,總叫人有些背後發毛。


    “女公子睡了嗎?”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奶娘剛欲說還沒睡,就見搖車裏的小女孩睏倦地張了張嘴。


    可算是要睡了。


    她心頭一喜,忙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噤聲,而後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


    等著奶娘出去後,躺在搖車裏的小嬰兒睜開眼來,迷茫惶恐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她知道自己病的很嚴重,所以她這是死了嗎?


    要不然怎麽會看到死去多年的奶娘?


    可是奶娘的手落到臉上,實實在在的有溫度。


    這又怎麽解釋?


    她想不明白。


    她還是寧願相信她是病糊塗了,做了場怪夢。


    她都沒有見到暢兒最後一麵,怎麽能就這麽死了?


    到了晚上,她被奶娘抱了出去。


    祖母、父親、母親、大哥、二哥、大姐……


    全都在。


    他們鮮活地站在她麵前,再也不存在於虛無的夢裏了。


    她又哭了。


    奶娘以為她餓了,忙抱起她下去。


    她很想說她不餓,可舌頭像是被人剪了一樣,說不出話來,反倒不受控製地吮吸起來。


    餵飽後,她又被抱來回去放在母親的榻上挨著母親。


    母親頭上裹著頭巾,目光慈愛地掠過她:“夫君,給她取個什麽名字好?”


    父親笑:“瑜者,美玉也,我想了大半天的,你覺得怎麽樣?”


    母親道好。


    於是,她的名字就定下來了。


    陰瑜。


    是啊。


    她是叫陰瑜。


    後來陛下無數次地叫她小玉,就是從她名字的含義來的。


    但她怎麽會夢見這時候?


    她連她三四歲時什麽樣子都記不太清,怎麽會記得剛出生時?


    竟好像又活回去了一般。


    她被這個想法嚇了一大跳,忙合眼睡去。


    睡覺吧。


    睡一夜就好了。


    然而,再睜開眼來仍是在家裏。


    哥哥姐姐們都來瞧她,都叫她陰瑜。


    她心裏撒上了不安和懷疑。


    她真死了?


    所以才見著從前的事?


    可怎麽這種活著的感覺又這麽明顯?


    她迷惘極了。


    陽光撒在臉上,暖融融的。


    她閉上眼又睡了一覺,醒來還是在家裏。


    這絕不是做夢了。


    她想,她大概是死了又重生了。


    午後,父親下了朝回來,一進門就先來逗她。


    母親叫他去洗手:“手上幹淨嗎?就來碰孩子。”


    父親聽來母親的嗔怪也不生氣,還怪高興的。


    這叫陰瑜想起陛下。


    他也是這樣。


    雖然也喜歡她,但敬重的卻還是馬皇後。


    那才是他的妻子,所以她生養不了她就抱個孩子給她養還立為太子,所以她屢次勸諫他也不說她幹政隻說她賢良。


    陰瑜想著想著,就有些想哭。


    她閉上了眼睛。


    母親以為她要睡了,又不便挪動她,就和父親壓低了聲音說話。


    “今天朝上怎麽說啊?”


    “還能怎麽說?”父親坐下來抿了口茶,“陛下不願,皇後也不勸,至於兩位公主不說全向著皇後,也是不肯做館陶平陽第二的。”


    母親垂下眸來:“依我說也挺好的,太子殿下不是聰明靈透的緊嗎?


    剛又添了個小皇子,陛下膝下也不發空。


    何苦非叫陛下納妃,叫太子和皇後記恨你們。”


    父親放下茶杯來,哼來一聲:“你懂什麽?


    你以為皇後跟你一樣,隻管相夫教子?


    她的心氣可比你大的多。


    一個弄不好,那就是呂後第二……”


    皇後?


    呂後第二?


    陰瑜的眼皮跳了跳。


    發生了什麽事?


    族姑和家裏關係不好嗎?


    為什麽父親要這麽說?


    啊!


    她差點忘了。


    這會還是郭聖通當皇後,還要好幾年才會廢後立族姑。


    她點了點頭,繼續合上眼。


    母親不服,“……麗華年年都在正旦朝賀時見著皇後,說皇後可平易近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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