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天都黑透了,劉疆才回來。


    郭聖通實在是好奇的不行了,私下裏找著機會問他:“今天太傅心情是不是很不好?”


    劉疆搖頭。


    “那為什麽回來的這麽晚?”


    “太傅很高興,一沒留神就說過頭了。一看天都黑了,趕緊讓我回來。”


    郭聖通:“……”


    是她狹隘了。


    搞了半天,鄧禹是太高興了。


    想想也是,鄧禹自己打了敗仗,但也沒有見不得別人打勝仗的道理。


    嗯……


    大將風範。


    不對,太傅風範。


    用過晚膳後,劉疆跑到書案前催人給他磨墨:“我要寫字。”


    他這麽勤奮,劉秀起初是極欣慰的,可是時日一久看著小小的孩子在那坐的筆直垂腕寫字,又有些心疼。


    為了怕慈父也敗兒,他索性拉著郭聖通躲到了外殿玩投壺。


    郭聖通又無奈又好笑。


    陪他玩到一半,忽見羽年躲在屏風後朝她使眼色。


    她心下一動,是找著叔父一家了嗎?


    她藉口要去如廁走了出來。


    出乎意料的是,羽年卻是搖頭:“婢子按照紅玉說的地址遣人找到了二夫人娘家,但卻沒找到他們。”


    怎麽會呢?


    當年他們確實回了蜀中啊。


    會不會是叔叔不願寄人籬下又帶著妻兒走了?


    羽年看出了她所想,依舊搖頭:“婢子找人問了二夫人娘家母親的侍女,說是二夫人自嫁出去後就再沒回去過,到後來連音信都斷了。


    二夫人父親早年還為此慪氣,說是雖從前阻撓過她的婚姻,但也沒有不認父母的理。


    到後來氣的狠了,便失望死心了,都不許家中人再提起二夫人。”


    ☆、第兩百九十三章 自請


    廊下高懸的宮燈暈開一地昏黃燈光,高大葳蕤的梧桐樹枝葉在風中簌簌而動。


    裏間劉秀投壺的說笑聲穿牆而過,清清淺淺地落地落在她耳邊。


    羽年話畢後便垂手而立,靜等著郭聖通示下。


    郭聖通輕蹙著眉,百思不得其解。


    叔叔一家怎麽會沒回去過呢?


    她記得很清楚。


    八歲那年的浴蘭節,她第一次主動提出請叔叔一家過府過節來。


    母親滿麵愕然,很是意外。


    她便解釋說不論如何總是血脈至親,父親想必不願意看到他們如此疏離。


    母親聽了之後,很是欣慰,說正該如此。


    現在想來,當時霞光從石榴枝葉間漏進來,風吹的珠簾叮咚作響的場景依稀都還在眼前。


    其後母親便打發人去請,卻不成想叔叔一家二一家已然舉家搬走了。


    母親很是有些生氣,本想就此不再理會,可想著年終祭祖的時候沒法交待到底還是叫人去找來。


    過了段日子傳來消息,說是去了嬸母齊婉兒娘家——蜀中。


    也不存在說叔叔走到半道臨時反悔的可能,因為那會叔叔一家已經搬走兩三個月了,必定早就到了蜀中。


    可為什麽現在又說叔父一家從未去過蜀中?


    他們究竟去哪了?


    難不成是當年派去查探的人找不到便隨意捏造說去了蜀中?


    畢竟母親和叔父一家關係也是頗為疏離,聽得他們有去處了也就放心了,沒有非把他們找回來的道理。


    但現在,郭聖通有了非要把他們找回來的理由。


    她吸了口氣,“繼續找,幾個大活人還能平地消失不成?”


    羽年應諾而去。


    她在廊下又站了站,耳邊劉秀慡朗的笑聲越來越清晰。


    她深出一口氣,吐盡心中濁氣後方才提起裙擺往裏間走。


    *****


    冬月初八,落下了建武二年的第一場雪。


    晨間起來登高而望,萬重宮闕皆銀裝素裹,讓人眼眸都生起涼意。


    用過早膳後,郭聖通披了鶴氅揣著手爐坐上了肩輿往前殿去。


    她雖是皇後主後宮事,但現下宮中並無嬪妃,她把手中宮務交給羽年和青素後一向專注在帶孩子上。


    現如今疆兒一月隻休一次,其餘時間都要跟著鄧禹念書。


    劉秀怕她長日無聊,便要她每日裏都往前殿去。


    他閑下來的時候,也能陪她說說話。


    肩輿走了一刻多鍾後停下了。


    趙昌海得著信後,一早就在殿門口等著。


    等著郭聖通下來後,他連忙上前,引著她往側殿去。


    “陛下正在召見太中大夫,請皇後殿下稍坐會。”


    雪後初霽,柔和的陽光從雲層fèng隙間漏下來。


    寒風凜冽,刮的郭聖通不由自主地吧手中的手爐抱的更緊了。


    她輕輕點了點頭,鼻子凍的發酸。


    一進殿中,簾子一打起,熏人暖氣迎麵而來,周身寒氣立時被澆散。


    殿裏鋪著足能沒過腳踝的長毛地毯,腳踩在上麵軟綿綿地往下陷,半點聲息都沒有。


    她在南窗下的書案前坐了,叫羽年取過醫書來。


    讀了約莫兩刻鍾後,她犯起困來。


    這胎雖懷的平穩,但她卻總是精神頭不足。


    羽年便鋪了被停了刻漏服侍著她睡下,而後領著人輕手輕腳地退到了外間。


    殿中靜寂一片,她頭沾上枕頭就睡過去了。


    她做夢了。


    夢境很是冗長,卻全無頭緒。


    她一會在漆裏舍,一會在邯鄲宮溫明殿,一會又回到了卻非殿。


    終於得從夢境中掙紮出來時,隻覺得身心皆疲。


    殿中燃著壁爐,又走著地熱,蠶絲被雖輕薄,卻也把郭聖通熱出了身薄汗。


    她被熱得口幹難耐,又有些頭昏腦脹。


    她撐坐起身,微啞著嗓子:“羽年,水。”


    一陣腳步聲很快響起。


    是劉秀。


    她抬眸望去,“見完人了?”


    一隻手撩開了床帳,含笑遞給她一杯溫水。


    劉秀嗯了一聲,眉目間盡是愉悅欣然之色。


    看來劉秀很滿意如今的太中大夫。


    宋弘雖拒湖陽長公主,但因著劉秀欣賞在大司空的位置上仍坐的穩穩噹噹。


    太中大夫的位置自然而然就空了下來。


    劉秀最後定了伏隆。


    伏隆出身名門望族,乃是伏勝之後。


    祖父伏理,乃是一代名儒,為孝成帝高密太傅。


    父親伏湛湛性孝友,少傳父業,教授數百人。


    孝成帝時,得為博士弟子。


    後接連五遷,至王莽時為繡衣執法,使督大jian,遷後隊屬正。


    更始時,拜其為平原太守。


    劉秀定都洛陽後,聞伏湛名儒之名,征拜為尚書,使典定舊製。


    作為伏湛長子,伏隆自然受到了劉秀的格外關注。


    名儒世家,向來家教嚴格,極少會養出紈絝子弟。


    劉秀思來想去,便任了伏隆為太中大夫。


    “少年英才啊。”劉秀感慨道,“今次召見,伏隆表現出了不輸其父的政治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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