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想為母親拭淚。


    但那手隻伸到了一半,就軟綿綿地落了下來。


    父親永遠地閉上了雙眼。


    她啊地一聲尖叫出聲。


    母親這才瞧見她,慌忙抱起她來訓斥起侍女們:“怎麽讓女公子跑了出來?”


    她在母親懷裏哭的背過氣去了。


    原來她父親是這麽去的。


    難怪叔叔和嬸母在之後再也不登門了。


    問心有愧,如何敢見未亡人?


    難怪她不記得關於父親的什麽事。


    一個三歲孩子親眼見著父親叫叔叔氣死,絕對深受刺激,不願再想起來。


    可憑什麽?


    憑什麽父親死了,叔叔和嬸母卻拿著家財逍遙度日。


    還舉家搬走,連祖宗都不要了。


    母親也真是好氣性,因為父親叫她不要記恨叔叔便果真放過他們了。


    若是她,必定把他們挫骨揚灰!


    ……


    “桐兒……桐兒……”


    有人在推她。


    她猛地從夢境中跌落出來,睜開眼來。


    劉秀關切地望著她:“怎麽了?做噩夢了?”


    她還沒能從夢境中回過神來,當下木木地點了點頭。


    他用手撩了撩她額邊的碎發,柔聲哄她道:“夢都是反的,別怕,別怕。”


    這語氣和哄劉疆時一模一樣,讓她有些想笑。


    可這會,她笑不出來,也哭不出來。


    ☆、第兩百九十章 不甘


    一  洶湧複雜的情緒堵住了她的喉,她一個字都不想說。


    渾身都失了力氣,軟綿綿的。


    劉秀見她似是被嚇的回不過神來,便下了榻打了熱水來給她擦臉:“抹把臉能舒服許多。”


    她閉上眼,任憑他折騰。


    他把她擦的滿臉都冒熱氣了才滿意地丟了帕子,上榻來躺下。


    他摟過她來,在她背後拍了又拍:“睡吧,什麽也別想,睡一覺就好了。”


    她趴在他胸口,哽咽著點了點頭。


    她腦子裏亂糟糟的,說不出的難受。


    她本以為要折騰很久才能睡著,可也不知道是夢裏太難過了,還是劉秀哄她的話有魔力,她竟很快眼皮子發沉,沾著枕頭就睡去了。


    翌日便是下元節。


    既有下元節,便有上元節、中元節。


    上元節是正月十五,闔家歡慶。


    中元節是七月十五,祭祀先人。


    而十月十五的下元節是祭祀祖先。


    劉秀本就起的早,到這天因著要往宗廟中祭祀祖先在寅時便起了身。


    郭聖通聽著動靜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來,他正坐在榻邊穿鞋,見她醒了便低聲道:“你昨夜驚夢嚇著了,又懷著身孕,朕便不帶你去,讓疆兒跟著一塊去就行了。”


    她含糊應了聲,閉上眼又沉沉睡去。


    等著她終於睡到自然醒時,刻漏已然指向了巳時。


    她想起今天要祭祖一麵埋怨劉秀不叫她,一麵慌忙下了地,剛趿拉上絲履忽地想起劉秀的話來。


    身子便頓住了,又往後倒去。


    羽年聽著響動走進來,一見郭聖通這樣便哭笑不得:“您這是起來了還是沒起來啊?”


    昨夜的夢境像塊巨石壓在郭聖通心上,讓她渾身都提不起勁來。


    她唔了一聲,“起來。”


    她咬牙坐起身來,木偶般地由著宮人們服侍她洗漱更衣。


    羽年見她一起來便心情低落,隻當她是因為不在漆裏舍沒法祭祀郭氏祖先,便輕聲道:“我在偏殿擺好了香燭供品,一會殿下去拜拜吧。”


    郭聖通點點頭。


    等打扮妥當後,她往偏殿去對著祖宗牌位跪下,畢恭畢敬地拜了三拜。


    她多想,多想父親還在。


    可……


    他自她三歲時便變成了一塊冰冷的牌位。


    仰起臉時,她不覺間已是淚流滿麵。


    她心中發起狠來,憑什麽叔父氣死了父親如今卻闔家歡樂?


    她真想見見他,問問他這些年睡的安不安生。


    還有那個嬸母,那才是殺人不見血的,在背後拿話拚命慫恿叔叔。


    他們究竟怕什麽?


    她母親那樣自傲的人,會貪那點家財?


    她搭著羽年的手起了身,“你什麽時候到我身邊來的?”


    羽年不解她為何突然想起問這個,但還是仔細想了想,“約莫有四五歲了吧。”


    郭聖通又問:“你對小時候的事還有多少印象?”


    羽年不明白她怎麽由祭祖起了追憶過去之心。


    “你見過我叔叔嗎?”


    這下羽年明白了,殿下是拜祭父親想起了多年沒有音信的叔叔了。


    她搖頭:“沒見過。”


    她見殿下特意問起,便又絞盡腦汁了回憶道:“二公子從沒到府上來過,翁主也不搭理他,隻在年節時讓人送些節禮過去。


    我當時年紀小,便拉著紅玉問是不是二公子和翁主關係不好?


    紅玉沒有回答我,隻再三叮囑我不要在您麵前說起二公子來。


    我想,這也是翁主的意思。


    大人不和歸不和,總不能讓您受影響。”


    不是這樣。


    母親是怕她想起舊事來。


    郭聖通心頭髮堵,好半晌才又說出話來:“你知道二嬸母娘家在蜀中哪嗎?”


    羽年搖頭:“婢子不知道。紅玉和綠萱應該知道。”


    她覷著郭聖通的臉色問道:“您是想把二公子一家接到洛陽來嗎?”


    郭聖通不置可否。


    羽年便急起來,“婢子知道殿下至親血脈不多,可……”


    她囁嚅著嘴唇,“翁主似乎真不怎麽待見二公子。”


    她說到這便止住了話音,但意思卻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母親和叔叔,當然是選母親。


    郭聖通終於笑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眼眸低沉下來,“照我的話去辦吧,找到他們了也不必驚動他們,把他們的近況打探清楚了回來報我就是。”


    尊卑有別,羽年到底隻能應聲是。


    郭聖通望著父親的牌位,呆呆又立了兩刻多鍾。


    等著劉秀和劉疆父子回來時,郭聖通的情緒早恢復正常了。


    其實她本來就是心下過盡千帆麵上卻不動聲色的性子,隻是涉及到亡父她究竟沒法不動容。


    出去祭祖,自然歇不了午。


    劉疆一回來就嚷困,郭聖通趕緊叫人給他洗漱鋪了被讓他睡下。


    劉秀也累著了,不過精神頭好的很。


    郭聖通問他要不要睡會,他說不用了,又問她祭拜過祖先沒有。


    她點頭:“羽年在側殿布置了。”


    他拔腳便往側殿去,“朕是劉氏子孫,也是郭氏婿,得祭拜祭拜。”


    郭聖通瞧著他虔誠地拜下,唇邊漫上了淡笑。


    *****


    下元節後,秋意越發明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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