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嗯嗯地應著,也不管他說的是什麽。


    床帳被放下來後,總給她一種錯覺,仿佛這世界隻剩下了她……


    不是,他們兩個。


    她窩進他懷裏,舒服地嘆了口氣。


    頭頂上,他低低的細語聲仍在繼續。


    “……朕想了想,桓譚已是知天命之年,想必不會有那等孤僻高傲的怪脾氣了……朕想讓他任司隸校尉……”


    郭聖通半夢半醒間隻聽得一句“任司隸校尉”,她一下就清醒過來了。


    司隸校尉?


    誰要任任司隸校尉?


    司隸校尉監察在京百官諸不法事。


    便連退罷三公也由司隸校尉糾劾,因此司隸校尉號為“雄職”。


    司隸校尉地位的特殊,還體現在大朝會時,司隸校尉與禦史中丞、尚書令都有單獨的席位,被人稱為“三獨坐”。


    這可是個要職。


    ☆、第兩百七十八章 再喜


    她睜開眼來看他:“誰?誰要當司隸校尉?”


    他低頭,見了她這茫然樣子好笑:“朕說桓譚可用而已。


    行了,朕也不找你聊了,瞧你都困成什麽樣子。”


    桓譚啊?


    其人公正,讓他任司隸校尉倒真是可行。


    她點點頭,合眼沉沉睡去。


    翌日起身,果聽得前殿傳下詔書任桓譚為司隸校尉的消息。


    桓譚為宋弘所薦,雖任議郎給事中,但到底是常侍皇帝左右,備顧問應對。


    劉秀又不是兒皇帝,自有自家主意,哪會事事垂詢?


    哪比得上當司隸校尉獨當一麵的好?


    是以,這詔書一下,洛陽城中都說桓譚這是受了陛下青眼。


    艷羨的有,嫉妒的也有。


    隻是窘於桓譚其人才學品性過人,挑不出什麽不足之處來。


    即便酸,也沒得話說。


    直到從宮裏傳出流言來,說是桓譚能得此要職有大半原因是因為走了皇後的路子。


    這謠言說的有鼻子有臉,就跟真看著一樣。


    眾人雖半信半疑,但心底到底有些動搖起來。


    尤其是那嫉妒不甘的人,更是終於尋著了話說。


    “……這要讓我巴上皇後,我也能做司隸校尉……”


    雖說不可輕言天家是非,可最管不住的便是人嘴。


    這謠言越傳越邪乎,一時說王梁當初能免於一死全是因為皇後出力,一時又說朱浮當初得罪了皇後所以如今受了天子冷落。


    這傳的也不全是假話,是以瞬時間便如野糙一般瘋長起來。


    郭聖通很快便從青素嘴中聽說了這些謠言。


    她倒也沒有多驚訝,自出了個巾幗不讓鬚眉的呂後,士大夫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生怕再出個呂後。


    竇猗房還為後時,群臣見文帝愛屋及烏,待竇後兄弟親厚非常。


    便推了絳侯和灌將軍去勸諫文帝:“吾屬不死,命乃且縣此兩人。


    此兩人所出微,不可不為擇師傅,又復放呂氏大事也。”


    聽聽……


    說來說去不還是怕聰慧通透的竇後成為下一個呂後。


    於是,竇後不敢叫兄弟當官。


    兩個國舅見誰都得退讓,唯恐為竇後惹禍。


    可明珠就是明珠,怎麽都是擋不住它的光芒。


    竇後弟竇廣國才能兼備,文帝到底還是起了愛才之心。


    他想任竇廣國為丞相,竇後聽聞後堅決推辭,“恐怕天下人不服氣,以為陛下是因為我的緣故而偏愛廣國。”


    竇廣國也陳述利弊,堅決不受。


    文帝隻得作罷。


    然而,竇氏終究還是成長起來了。


    竇後歷經三朝,至武帝時已經成為說一不二的存在。


    可竇後到底也沒變成呂後,不是因為群臣震懾,而是因為竇後自己沒動那心思。


    所以……


    如今後宮空虛,郭聖通獨得聖寵,膝下又有長子為皇太子,還有真定國站在背後,倘若再加上幾個在軍中甚有威望的將軍,怎能不叫人心驚?


    這豈不是又是一個呂後?


    她笑了笑,雖轉頭吩咐了常夏私下查探,但究竟沒太當回事。


    她不急著知道答案,左右也就是朝中那些沒做實事卻又一天到晚嚷著國家生死的大臣罷了。


    什麽時候都有這樣的人,她沒必要自亂陣腳。


    等著她足夠強大了,他們自然也就牆頭糙般地倒過來了。


    比起這個,倒不如關心下劉秀怎麽想。


    她晚間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提起流言來,“我不過就和彭寵夫人合拍,多招她進了幾回宮。


    至於王梁,我連什麽模樣都記不得,什麽時候為他說過一句話?


    唯一像那麽個樣子的,也就是桓譚了,可也是見他才學出眾。


    陛下這都是瞧見眼裏的,這些人可真會歪說……”


    劉秀頷首,上前握了她的手:“朕聽說謠言傳開後,還真有人跑去建議桓譚,讓他來你這答謝。


    可桓譚一瞪眼睛,說老夫什麽時候讓皇後為老夫說話了?”


    他哈哈哈地笑起來,“這些人啊,就是嫉賢妒能,自己沒本事便要想法編排別人。


    隻要把人說的平庸無能了,他們心裏才得舒服。


    我不是不行,我隻是苦於沒關係。”


    郭聖通被他說的忍俊不禁。


    他握緊她的手,認真道:“朕知桐兒,如知自己。”


    他目光坦然真誠,郭聖通被他看得渾身都有些不自在起來。


    但到底沒有露怯,她大大方方地笑著應是。


    說句實話,她也迷茫過。


    今生沒有陰麗華,劉秀又待她這麽好,她要不要也交付出全部的真心?


    可有時候,為一個問題猶豫,便代表心底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她的答案就是不要。


    她要做強大的自己,她再也不願把命運交託在他人手中。


    未來,他若待她好,她自然會像竇後般做個慈祥的老祖母。


    可若不好,那就休怪她做呂後第二了。


    劉秀當下便當著她的麵召進趙昌海,命他整肅宮闈,不允許再聽見這樣的不實流言。


    他說這話時,不怒自威。


    趙昌海點頭諾諾而去。


    天子發話,隱藏在暗處貓著身子預備跳出來的魑魅魍魎立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郭聖通耳邊立時清淨了。


    而在這時,卻非殿中傳出了喜信來。


    皇後郭氏再次有孕。


    一時間,朝堂上盡是賀喜。


    劉秀喜出望外,也不顧男女未知,便大赦天下,詔曰:“頃獄多冤人,用刑深刻,朕甚湣之。孔子雲:‘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其與中二千石、諸大夫、博士、議郎議省刑法。”


    他為此振振有辭:“倘若是個皇子,疆兒便多了個臂膀。


    若是個公主,那可更是第一份了,朕得為他們積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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