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劉秀願寬容王梁一次,彭寵到後必受感動,一方先鬆緩下來了也就好談了。


    若是劉秀實在忍無可忍,等彭寵到時王梁的屍體都涼透了,彭寵到底也不是衝動莽撞的少年,即便就此再說什麽也是有限的。


    如今,王梁趕在彭寵前麵到了洛陽,也算有了個好開端。


    郭聖通忍住想往前殿去的衝動,隻嗯了一聲又拿起了帛書。


    ☆、第兩百六十八章 赦免


    午後陽光明媚刺眼的很,帶給人無限的溫暖。


    郭聖通的心還是無法避免地浮躁起來,她一遍遍地望向刻漏。


    可時光忽地走的慢極了,她無數次的回眸,卻發現連一刻鍾都還沒過去。


    她深吸了一口氣,想讓自己沉下心來讀書。


    她想,讀完這卷書劉秀也就回來了。


    他喜歡和她說這一天的見聞,她都不用刻意打聽就能知道結果。


    可焦慮還是無限放大,她坐臥不安地望著手中的帛書,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她有些惱火地丟了書卷,脫了鞋襪上了榻。


    她扯過被子閉上眼睛。


    睡吧,她對自己說。


    睡一覺起來就到下午了,再哄疆兒玩會,這一天也就過去了。


    可還是不成,她也不是沒有睡意,隻是總陷在半睡半醒的狀態裏。


    這樣躺著,時光似乎流逝的更緩慢了。


    然而縱然是這樣,她仍是不想起來。


    每天歇午縮在床榻裏時,她都有一種和世界隔絕了的感覺。


    仿佛,這天地間隻剩了她自己。


    她可以不想未來,不計較過去,更不關心現在。


    她很多時候都在想,假如剝去郭聖通這個身份,她是誰?


    睡不著的時候,她就這樣沉浸在一個又一個永遠沒有答案的問題中。


    等到常夏挽起床帳來叫起或劉疆鬧著要她時,鮮活的塵世又轟然回到她的懷中。


    她今天格外焦慮,也無心去想這些有的沒的,便隻闔眼躺著。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隱隱約約傳來常夏叫起的聲音。


    她含糊地應了一聲,打了個哈欠,緩緩睜開眼來。


    常夏捲起隨風飄起的窗紗,上前來給郭聖通身後墊了個枕頭,遞過一杯水來:“殿下渴了吧。”


    她一麵喝水一麵問:“什麽時辰了?”


    常夏看了眼刻漏,“申時二刻。”


    才申時二刻啊。


    郭聖通一下失去了力氣。


    好在劉疆已經起來了,他小人兒天真爛漫的總是能帶給郭聖通無限的快樂。


    如此這般,好容易混到了酉時初,羽年回說前殿打發人來說陛下已經起身了。


    郭聖通精神一振,有興趣研究晚膳吃什麽了。


    “兩熟煎鮮魚、胡椒醋鮮蝦、燒鵝、黃燜羊肉、菠菜豆腐……”她一口氣要了五六個菜後,自覺差不多了,“再叫看著上兩個湯就行了。”


    等著晚膳送來,劉秀正好回來。


    他們一向都是飯後再說話,郭聖通也沒著急問他,隻仔細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沒有見到慍怒之色便放下心來。


    魚蝦都是宮中自養的,現吃現殺,劉秀的筷子主要停留在兩熟煎鮮魚和胡椒醋鮮蝦上。


    用過飯喝茶時,劉秀有些遺憾地道:“到吃鰣魚的時節了。”


    鰣魚味道細嫩鮮美是舉世聞名的,隻是自甚惜之。


    若損鱗片,出水即死。


    即便再小心翼翼,可等長途跋涉地送來後,十條中能有一條活的都算是運氣好了。


    劉秀愛惜民力,是不肯為一時口腹之慾而如此大費周章的。


    他安慰自己說吃鮪魚也是差不多的。


    但,終究還是忍不住時不時遺憾一下。


    郭聖通也懶得說破,隻笑道:“我也還是陪況兒去長安求學時吃過活鰣魚。”


    劉秀道:“等天下太平下來了,朕就帶你去長江流域吃鰣魚。”


    “好啊。”郭聖通雖知道極難實現,卻還是充滿期待地笑著應了。


    話題自然而然地便轉到了朝堂上,“宗廣處事也真是太穩妥了,朕都給他處置王梁的權力了,還是不敢殺三公,還是怕朕反悔,把王梁用囚車送回來了。”


    郭聖通聽這意思是沒有生宗廣的氣。


    也是。


    宗廣雖違背了劉秀的初意,但主動權不還是掌握在劉秀手中。


    “那陛下預備怎麽處置王梁?”郭聖通順勢問道。


    說起王梁,劉秀的火氣又往上冒,”朕還沒有見他,叫他在前殿門外跪著。”


    看來時間真是治癒一切的一劑良藥。


    劉秀沒有即刻殺他,足以說明殺心已弱。


    說到底,他是念舊情的人,王梁又是自他艱難時便追隨了他,這份情義如何能視若無睹?


    他隻是不能接受王梁一而再的抗令。


    從前的功勞並不是驕縱任性的資本。


    可王梁在前殿跪到入夜後,劉秀到底有些不忍了,叫人去讓他起來。


    回頭見著郭聖通,又畫蛇添足地解釋道:“夜裏寒氣重,他把腿跪廢了,以後就騎不得馬了。”


    郭聖通點點頭沒有說話,心下暗忖看來王梁隻怕是死不了了。


    果然,翌日上午,青素進來回稟說王梁今晨一早又跪在了前殿門口請罪。


    他說之所以擅進,是因為得了情報,可又拿不穩消息準不準,怕報上去吳漢也是不許,但又實在捨不得錯過,便貿然動兵了。


    後劉秀下旨製止他,他急切起來,想要將功補,便放開賭來一吧。


    誰知道,消息果然是假的。


    他說到這,跪在地上羞的都說不出話來。


    劉秀雖氣他抗令不遵,但如今他認錯態度懇切,又有從前功勞在身,他到底還是沒殺王梁,隻奪了他大司空的官位。


    郭聖通有些感慨,她想要是高祖,任王梁有萬般理由,隻怕還是要殺的。


    劉秀內心到底柔軟的很。


    他不是不念舊情,他是太念舊情。


    可他希望的是把這份舊情默默記在心裏,而不是時刻掛在嘴邊來提醒他要挾他。


    他不喜歡過往的一切變成利益交換。


    郭聖通想,彭寵隻要能記住她的叮囑,今次定能和劉秀冰釋前嫌。


    柔和的風拂到她臉上,劉疆蹣跚著小短腿跑在庭中,宮人們全神貫注地盯著他。


    郭聖通撩了撩耳邊亂發,忽地長嘆了一口氣。


    她從前一直覺得前世是劉秀對不起她。


    但從彭寵和王梁的事上,她忽地看到了自己。


    她想,前世時她是不是也是這樣?


    一直在提醒劉秀她和真定國對他的扶持幫助,弄得劉秀也磨光了對她的情意,覺得在她心中他們的婚姻不過也是一場利益交換。


    既如此,那麽他給了她皇後之位,給了劉疆太子之位,是不是也算完美地完成了利益交換?


    郭聖通不知道答案,但她想大抵便是如此吧。


    因為那時陰麗華為他心甘情願地受委屈,什麽都不求地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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