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這麽一想,都覺得有一束強光照破了枯寂的餘生,帶給她無限溫暖。


    她如今真理解了那種恨不得摘天上的星星給孩子的心情。


    真是怎麽愛他都覺得不夠啊。


    這感情很神奇,洶湧澎湃的一下就來了,悄無聲息地填滿了她缺了一角的心。


    翌日母親來後,郭聖通把取的名字告訴母親。


    母親笑眯了眼:“好,這名字好。”


    母親俯身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我的小外孫有名字了啊。”


    郭聖通望著母親和兒子,心底柔軟到了極致。


    二月眨眼就完了,進到三月裏,廊下向陽處果然見著了姍姍來遲的春色。


    嫩綠的小糙在寒風中搖擺著,它頭上梨樹已經打起花苞。


    雪化得差不多了,但若是仔細去尋,仍能找著些殘雪。


    可逢著一天是響晴天,那雪便全化了。


    春終於徹底接管了大地。


    三月初七的時候,郭聖通出了月子。


    她痛痛快快地洗了快半個時辰的澡,才心滿意足地從浴池中起身。


    她覺得整個人簡直跟脫胎換骨一樣,腳步都跟著輕盈起來了。


    她心情好得不行。


    可這份好心情沒能保持太久,這日下午母親屏退了左右,咬牙對她說了件事。


    “生產過後得有三月不能行房,要是秀兒……”母親頓了頓,不預備細說,“你別生氣也別上臉,更別當回事。


    隻要他不提,你就當不知道。


    平日裏隻要他回來,你就要留住他,不叫他往別處去。”


    母親嘆了口氣,拉過郭聖通的手,“少年夫妻,最怕的就是離心,你一定得占住了。”


    郭聖通很驚訝。


    她聽到前頭時,還以為母親要囑咐她不如看開臉,尋個模樣好的開了臉送過去。


    給夫君送枕席人,聽起來似乎紮心的很。


    但越是權貴人家,越把這樣的事看得平常。


    大舅母和大舅那般恩愛,還不忘在大舅出征時給他帶兩個模樣不錯性子忠厚的婢女。


    因為她們半點都威脅不到大舅母,畢竟大舅既不會叫她們懷上身孕也不會給她們名份,等著大舅回來後還是日夜和大舅母雙宿雙棲。


    大舅母和大舅都隻把那侍寢的侍女當玩意兒,可郭聖通不那麽想。


    她不能接受她的夫君在碰過別人後再來碰她,她覺得髒。


    她不敢對人說,覺得這也太善妒了。


    鄉間農夫日子富裕起來都想討小老婆,何況富貴人家。


    劉秀將來是要做皇帝的,他身邊能少了美人?


    她前世今生從來沒有奢望過他會隻守著她一個,那可能嗎?


    不可能。


    高祖那般寵戚夫人,不也沒耽誤和別的妃嬪生子嗎?


    她一早便在這上麵做好了心理準備,髒能怎麽樣?不樂意又能怎麽樣?


    或許真是她不對吧,她太嫉妒了。


    可她沒想到溫良賢淑的母親竟然會對她說出這麽一番話。


    她望著母親,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母親笑,“傻孩子。“


    她拉過郭聖通的手放到膝上拍拍:“你以為我要教你賢惠,教你給劉秀納妾?


    我是你母親,又不是你婆母。”


    她頓了頓,目光越過郭聖通望向窗紗。


    “我和你父親一世一雙人,怎麽說得出叫我女兒賢惠得話呢?”


    她緩緩收回目光來,語氣中多了鄙夷。


    “而且什麽叫賢惠?


    為他生兒育女,為他奉養雙親,這都不叫賢惠嗎?


    非得把他推到美人堆裏去,才叫賢惠?


    誰的心都是肉長得啊,我的桐兒啊,那些賢惠夫人日子長了可能麻木了,但是誰見著夫君和別人恩愛會不難過呢?”


    郭聖通驚訝過後便是笑。


    母親和二舅還真是姊弟倆,說起驚世駭俗的話來道理一樣的足。


    依著母親這麽說,她嫉妒才是正常的吧。


    那些賢良夫人,都不像有活氣的人。


    她靠到母親肩上,“母親的話我記住了,劉秀啊,不要說納妾,就是侍女都不要想沾。”


    母親滿意地頷首,又忍不住叮囑她:“你麵上也不要做過了,該裝的樣子還是得裝。”


    郭聖通嗯了一聲,心下湧起濃重的悲哀。


    該裝的樣子……


    也就是說世俗社會中絕大多數人還是覺得這樣才是對的。


    可為什麽這樣就是對的?


    女性權貴養幾個麵首就得被唾棄千年?


    而男子妻妾成群便是權勢的象徵?


    為什麽這世道一定要叫女子要做那攀附的菟絲花呢?


    喜怒哀樂都寄托在男子身上的日子,真的很不好過。


    你的心沒有一刻是踏實的,始終都忐忑不安著。


    為什麽男女不能真正地平等起來?


    我愛你,但是為什麽不能勢均力敵?


    呂後那樣人物,都得在高祖生前忍氣吞聲。


    天之驕女如阿嬌,都得眼看著衛子夫生下武帝的第一個孩子。


    她不是不想放下所有心防去嚐試愛劉秀,但是她終究沒勇氣。


    她怕粉身碎骨,她怕飛蛾撲火。


    人之天性大抵都是這樣的,再想沉迷仍會保留住最後的理智。


    但願她的這層理智能更持久一點。


    ☆、第兩百三十一章 沉寂


    春分祭祖後,晝夜對分,郭聖通總覺得睡不足,白日裏老是提不起精神來。


    可夜裏她睡的不算晚,晨間起的更算不上早,怎麽就能精神不足呢?


    是太無聊了沒事做嗎?


    也不是啊。


    她的目光落向滿滿一書架的醫書,那都是劉秀使人為她四處重金買來的。


    學醫起初雖是為了尋找怪燒的原因,但後來她發現那確實是她心之所愛。


    可為什麽從前能整日裏捧著醫書津津有味地讀,如今翻開後就是讀不下去呢?


    她的心前所未有地浮躁。


    常常是渾渾噩噩地混過一天後,等著夜間劉秀回來問起這一天做了些什麽,她嘴都張不開。


    她做什麽了?


    她也不知道啊。


    就連庭間的桃花敗了蘭花又開,她都不知道。


    她對身邊的一切都漠不關心起來。


    母親在她出了月子後就回真定了,況兒和劉秀都忙得人影見不著,沒人能管著她。


    她常常一歇午便睡到了暮間才懶懶地起身。


    羽年和常夏想盡了千方百計想叫她活躍起來,但她覺得那些說說笑笑的歡樂時光竟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她提不起勁來,隻想自個兒靜靜。


    一靜,她就無端地悲切,特別特別地想哭。


    為什麽哭?


    她也不知道。


    她的胃口一天比一天壞,不過一旬時間雙下巴就瘦了回去。


    可鏡子裏的她,怎麽那麽醜呢?


    肌膚仍是白的像玉一般,但失了光彩後慘白得跟古墓裏爬出來的女鬼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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